第十四章 重返故地（5）

鞭炮劈啪作响，在李存信和宋豪亭的陪伴下，司喻仁将遮盖在牌匾上的红布用竹竿挑落，“和善堂”三字便露了出来，雄曦关内的不少高官贵胄、富豪商贾全都前来捧场，这多半也都是给李存信面子而已。可司喻仁并不在乎，他满脸堆笑，对那些臣服于瀛洲人膝下的官员卑躬屈膝的样子引得在柜台前的邵琼十分不满。薛伟虽然不情愿，但是还是要有模有样地在药柜前梳理着各种药材。原本他是要扮做账房先生，可是实在是拨弄不了算盘，幸好宋豪亭借了个账房先生，他就来负责整理药材。

宋豪亭借了一间面积颇大的铺子给司喻仁，司喻仁就在堂前摆了几桌酒菜，宴请今日前来的宾客。李存信虽然是贵客，可此时却反客为主，自己坐在主桌的主位上，静等着他人前来问候。宋豪亭无论何时都显得极其稳重，此时，他拉来了一位年纪与其相仿的男人来到司喻仁面前。

“三弟，这位是来自横河城的药商——陈靖宏陈老板，也是为兄的故交。此番打由东朝而回，途经此地，特意前来拜会为兄。既然你二人同为药商，这边拉来他与你认识一下。”

“多谢大哥照应，”随即，司喻仁转身面向陈靖宏，抱拳施礼。“陈老板肯赏脸前来，石某万分感谢。”

“客气客气，石老板既是宋老板的兄弟，也便是陈某人的朋友。”

“陈老板由东朝而回，莫非在东朝那边还有生意？”

“生意倒是不多，不过东朝那边盛产一些药材，陈某时常会去那里倒弄一些药材而已。”

“哦！原来如此，看来以后采购药材的事宜，还需要陈老板多多指点。”司喻仁说着说着突然灵光一闪，话锋一转问道。“那不知陈老板可懂东朝语言？”

“陈某的祖辈都是经营药材生意的，东朝这条路线走了不计其数，久而久之，我们一家都懂些东朝话。”

“既然如此，石某有些关于东朝语言上的问题感到不解，日后若是陈老板有闲暇之时，万望陈老板指教。”

“不敢不敢，陈某近日都会在宋兄府上吃住，若是石老板需要，陈某义不容辞。”

两人寒暄片刻后，又进来了不少贵客，司喻仁自然都要认识一下。时至正午，堂内几乎座无虚席，司喻仁本打算带着邵琼先敬众人一杯，可他二人刚拿起酒杯，尚未开口之时，坐在身旁的李存信忽然站起身子，神情大变，显得格外紧张。众人循其目光望去，只见堂外居然走入一队瀛洲军人，为首一人年纪与司喻仁相仿，身长六尺有余，腰挎三尺军刀，身着瀛洲长袍，眉目青秀，肤色嫩白；举手投足间一副书生气质，深邃目光里却暗藏淡淡杀机；文质彬彬中带着三分戾气，俊朗不凡下却有几丝邪气。除了腰间军刀之外，看不出他是个行军打仗的武将。此人正是瀛洲驻雄曦关总督——左腾雄。

李存信额头上冒出冷汗，急忙走出座位，笑脸迎上前去。

“佐藤总督，你居然肯亲自赴宴？”李存信回身望着司喻仁，高声叫道。“三弟快来，这是咱们雄曦关的总督——佐藤雄将军。”

司喻仁赶紧拉着邵琼走出座位，端着酒杯来到佐藤雄的身前，他见李存信一直与其说的是华洲话，猜测此人必然是精通华洲语言。

“原来是佐藤总督，莅临小店，实在是蓬荜生辉。”

左腾雄傲然一笑，直接从李存信身旁走过，接过了司喻仁的酒杯，仔细审视着他：“既然是李太守的兄弟，那也就是我们瀛洲国的朋友，石老板请。”

“佐藤总督请。”

这二人率先入了席，左腾雄对李存信爱答不理，反倒是对司喻仁态度温和，与其推杯换盏，话语颇多。李存信虽然疑惑，可也不敢表现出不满的情绪。他一想瀛洲人如今到处搜刮资源，尤其对于这些能治病救急且来源紧缺的药材更是当做珍宝，如今遇上像司喻仁这样肯出大手笔的，自然要拉拢一番。

“石老板是北都城内人士？”佐藤问道。

“草民是春城人士。”

“春城？那么就是咱们天国的臣民了，为何会在北都城行商？”

“草民自幼随祖父南迁，此后便一直在北都城内安家，家父行商手段不错，家业便做得大了些。”司喻仁长叹一声，露出淡淡的忧伤神色。“想起来，草民也将近十年未曾返乡，如今来到雄曦关，倒是勾起了草民的思乡之情。”

司喻仁的叹息和言辞似乎也勾起了佐藤雄的思乡之情，他神情忧伤，双眼闪烁着晶莹泪光，心中一阵酸楚。随之，他又慨叹一声，用瀛洲话念叨了几句，同时还扭动着酒杯。最后，佐藤雄一口饮尽杯中美酒，拍了拍司喻仁的肩膀。

“石老板说的很对，我也已经很久没有回到家乡了，不说的话还好，说起来让我感到十分伤感啊！”

司喻仁看得出佐藤雄这一番话确实是真心实意，可是他却丝毫不能与其产生共鸣，对瀛洲人的痛恨不减半分。但他还是要装作哀伤的模样，听着佐藤雄倾述心中苦闷，不时还要哀叹上几声，讲到对方动情之时，他便故作赞同地猛点着头，一脸苦笑，随即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似乎佐藤雄对司喻仁还颇为欣赏，他对李存信能视而不见，却和司喻仁把酒言欢，十分投机，聊到最后，直接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石兄弟，咱们今天就是兄弟了。”

“那好，你就是我石玉冉的大哥，佐藤大哥。”

“哈哈哈哈，好兄弟，唉！”佐藤突然长叹口气。

“大哥为何叹气？”

“大哥过些日子要出去打仗了，可惜军中草药不足，恐怕这一仗要打得难看了。”

司喻仁终于明白，佐藤雄和他如此亲近，无非也是为了征用药材罢了。他突然想到，之前已经承诺赠与李存信两车药材，虽然不说这些药材有多么价值不菲，但是对于行军打仗的军队来讲，和无价之宝也相差无几。然而，此刻佐藤雄一脸苦相，显然是李存信未将此事说与他听，他心头一喜，灵机一动，打算先给李存信挖一个大坑。

“佐藤大哥不必苦恼，我早先已经对李二哥保证，”司喻仁站起身子，将李存信拉倒身旁，后者脸色极其难看。“只要店铺开张，我便赠送两大车止血救命的草药，虽然说这些量称不上数不胜数，但也足够佐藤大哥你打几次胜仗了。”

“哦，此话当真？”佐藤雄目光一亮，忽地站起身子，一把拉住了司喻仁的手。接着，他又斜视着李存信。“这些，李大人为何从未对我说过，莫非李大人你想独吞这些药材？”

“下官不敢！”李存信满额大汗，急忙跪拜。“因为我兄弟尚未将药材交付于我，我担心此间有失，故尚未与总督您言明。”

佐藤雄将信将疑，只是冷哼一声，便不再理会李存信。一旁的宋豪亭若有所思地看着司喻仁，最后扬扬嘴角，与身旁的陈靖宏喝起茶来。李存信退至一旁，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司喻仁又装模作样地为他讲了几句好话，便又和佐藤雄畅谈起来。除了宋豪亭依旧故我冷漠之外，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是想要巴结佐藤，却又对其望而却步，也只有司喻仁佯装酒性大浓，与佐藤雄毫无拘束地谈古论今。

这一场酒宴喝得既畅快又无味，司喻仁虚情假意地迎合着佐藤雄，心里自然不是很舒服，可眼看着自己得到了对方的信任，他日行动起来也便更加从容，这也算令他颇为满意了。其余的商贾神情十分复杂，既想展示出各自的实力和对瀛洲人的忠心，也担忧拿捏不准瀛洲人的脾气，主动献媚恐引来佐藤的不满，进退两难的样子十分滑稽。李存信最后铁青着脸，安排着手下押运两车药材奔往瀛洲人的军营，他本打算私吞一车药材，现在到手的鸭子飞了，自然十分不悦。

“你真打算把这两车药材送给那群瀛洲狗？”邵琼不满地问道。

司喻仁盯着远去的瀛洲人和正在捆绑药物的华洲叛军一言不发，只是冷冷一笑。

“大哥早就安排好了，”一旁的薛伟低声说道。“他故意让瀛洲人知晓此事，那李存信就必然要将药材运往瀛洲军营了。雄曦关据山而建，瀛洲人的军营刚好建在片毗邻关隘边缘的山麓之上。何骋、亲怒正率领人马准备在附近伏击那群走狗。”

这时，李存信迎面走来，宋豪亭也同时起身离席，打算与陈靖宏一同离去。李存信虽然对司喻仁不满，但碍于情面，再加之佐藤雄对其似乎颇为投机，他也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只是与司喻仁和宋豪亭冷冷道别后，就先离去了。宋豪亭、陈靖宏与司喻仁打过一声招呼后，也回府去了。司喻仁望着那几桌被吃得只剩下些残羹冷炙的酒菜，不由地有些心疼，骂了几句后，又和薛伟、杨鹏坐下身子，继续吃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