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教化学院（5）

因为一条性命的丧失，教化院今天的管控相对松懈了一点。上午的忏悔分享被取消了，午后的劳作也缩短了时间。伊莲娜失魂落魄地坐在楼堡正门前，她看到了一个穿着华丽的中年女人在几个教化师的搀扶下哭得天昏地暗，同时还有一个蓄着八字胡须的卷发中年男人一直在与多纳耶娃交谈。听其他受教化者议论，那便是安德鲁娜卡娅的母亲和继父。

就当伊莲娜正被这悲惨的场面所感染，双眼泛酸，泪水将将滑落之时，她忽然看到娜斯佳正倚靠在楼梯口，以鄙夷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多纳耶娃的方向。伊莲娜揉了揉双眼，站起身子准备往娜斯佳的方向走去。而这时，娜斯佳却突然转过身子朝楼上走去。

伊莲娜记起了昨天娜斯佳那疯狂的样子，现在回想起来，她的眼中除了愤怒之外，更多的是悲伤。她忽地想起了娜斯佳昨天撕心裂肺的嘶吼，尤其是那句“你会害死她的”，现在一想似乎另有深意。伊莲娜快步跟上去，顺阶梯一路登上二层后，她并没有见到娜斯佳的身影，只是听到了脚步声继续朝楼上走去。她顿了顿，并不确定是其他的教化师在往上走还是娜斯佳正迈着步子，三层并不是受教化者的休息区域。不过，她还是跟了上去。

登上三层后，她顺着脚步声的行进方向转头望去，只见到一个身影在左侧走廊的尽头一闪而过，登上了尽头的转角阶梯。突然传来一阵刺耳响声，接下来清脆的金属撞击声令伊莲娜不由地打了个寒颤。那个阶梯是通往顶层天台的，伊莲娜蹙着眉头轻轻跨着步子，到了转角处后也登上了阶梯。通往天台的铁门上本有一个门锁，也被砸坏了。伊莲娜推开铁门，第一眼就看到了娜斯佳修长的背影，她正贴在天台外沿的围墙前俯视着下方。伊莲娜轻轻关上了铁门，迈着步子，走到了她的旁边。

“你昨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伊莲娜开口问道。

“我在这里已经呆了八年了，”娜斯佳对于伊莲娜的出现似乎没感到意外，自顾自地说道。“那时候我才八岁，我原本只应该在这里呆三年，而这三年的原因就是因为我不小心弄伤了我继母的狗。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呆八年么？”

伊莲娜有些茫然，她不太理解娜斯佳说这些话的意思是什么？

“因为我发现，只有我呆在这里，我才能拥有继续存活的可能。在我还有两个月就将结束教化历程之时，我无意间看到了我的一个朋友的继父找到了多纳耶娃，他们就在忏悔室的讲台前交谈着。而且，他们没发现门外躲着一个女孩正在偷**视着他们。我看到了朋友的继父送给多纳耶娃一条宝石项链，并且要求多纳耶娃处理掉我的朋友。第二天，有人在井中发现她的尸体，再过三天，就会是她离开教化院的日子。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在这里见到有人意外死亡了，但是我终于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当天下午，我就用镰刀割伤了一个教化师的脸。在那之后，我不断地挑衅着那群披着礼服的恶魔，也不断被延长教化时限，延长着自己的性命。”

“你的意思是多纳耶娃谋杀了安娅？”伊莲娜的震惊溢于言表。

“多纳耶娃？那个**不过是一个刽子手而已，”娜斯佳转过头望着伊莲娜，泪水已经悬在眼眶之上。“是她的家庭和教化院联手杀害了她。如果我昨天能把她打伤，或许她还会能多活一些日子。我们摆脱不了命运的驱使，八年的时间里，我只见到不超过五个人可以活着离开这里，或许是他们的继母或者继父死掉了。”

“这是什么意思？”

“你还不明白么？这里，”娜斯佳转过头，手指着前方那一片属于教化院的空地。“不过是一个屠宰场，我们只是被剥夺思想的待宰羔羊，没有哪个亲生父母会把自己的子女送到这里的。如果你不能在这里表现得顽强一些，随时都可能是你生命的尽头。你还觉着每天背诵那些该死的《忏悔经》，抄写那些垃圾书籍有什么意义么，你的一生最终还是要埋葬于此。”

伊莲娜顿时明白了，从她被送进教化院的那一刻起，就意味着这不过是一个漫长的死刑判决。她痛恨劳德安·楚克奇到极致，也为再也无法见到家人而倍感伤心。

“如果昨天我没有阻止你，安娅就不会死了。”伊莲娜已经开始哽咽起来。

“你救不了她，没人能救得了她，她的命运注定如此。”娜斯佳又转头看着伊莲娜，目光冰冷。“你也一样。”

世界仿佛陷入被寒冷的冰皮裹住，令人感到不寒而栗。坐在房间里的伊莲娜目光空洞，她没有再抄写那些书籍，因为娜斯佳说得很对，一切都毫无意义。

她看看一旁的床铺，仿佛安娅还躺在床上，然而她真的不在了。伊莲娜想起了父亲路易斯，想起了哥哥沙希，现在轮到自己了，不知道伊斯林家的人还会有多么悲惨的遭遇。第二天，伊莲娜依旧如行尸走肉一般，她没有上交抄写的作业，也没有再背诵《忏悔经》，午后的劳作心不在焉。好在教化院忙着筹办安德鲁娜卡娅的葬礼，多纳耶娃无暇顾及太多，不过她仍然在晚餐时扇了伊莲娜两个耳光。但是伊莲娜异于从前，她万般平静，对于多纳耶娃的打骂没做任何反应。

第三天，在教化院为安德鲁娜卡娅举办的下葬仪式上，多纳耶娃假惺惺地上台发表悼词，她声泪俱下地回忆着安德鲁娜卡娅在教化院的“快乐时光”，仿佛她真的失去了一个挚友一样。

更令人感到心碎的是，安德鲁娜卡娅的母亲听着女儿这些“幸福”的日子里的种种事迹，似乎感到十分愧疚，更是伤心欲绝哭晕过去。伊莲娜迅速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或许日后会和她一样悲痛欲绝。与此同时，她注视着虚伪的多纳耶娃的目光平添了几丝冷意。

夜幕降临，教化院似乎还未从白日的悲伤中缓解过来，天色就已经十分昏暗了。到了每天的熄灯时间，每间寝室的门都被从外反锁上。伊莲娜没有如往常一样躺在床上，她静静地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直到夜深人静之时，她决定展开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