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灾祸南临（3）

雾气萦绕在山林之间，一只正在觅食的野雉落在铺满树叶的林地间，试图在寂静的清晨寻觅到些许食物。它的长喙在地面上不停啄食着，似乎地面上有不少味美可口的爬虫。它专心致志地品尝着美味，却没注意到杂草的异动。忽然，草丛像贴了膏药一般，它的脚被一股力量紧紧抓住，草皮忽地扬起、翻滚，一支大手紧紧抓住了鸡脚，一个人从地面上翻身而起，另一只手提着一把剑，快速挥动，直接将野雉的颈部切断，干净利落。

抓住野雉的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孩，这种伪装术是她从西都府上将——“西都之虎”楚博康那里学来的，将地面的杂草黏在麻布之上，洒落一些诱饵在上面，人则躲在麻布之下。需要的就是耐心和敏捷。这女孩正是从西都府逃离出来的司喻善。她将鸡毛拔去，一剑破开野雉的腹部后，里面的内脏一概不留。接着，生起一把火后，便将之烤着吃了。

她逃离西都府后，一路往南，打算奔往南都城寻找姐姐司喻慈和二哥司喻和。天气愈发寒凉，然而她逃离时十分仓促，身上的衣着略显单薄。食物并不是特别棘手，只是天气渐渐转冷，尤其夜里，令她略感头痛。虽然她一路向南，但湿冷的天气同样令她吃不消。将烤熟的野雉吃了一半后，她用荷叶将另一半包起，牵过了自己的龙驹后，便准备继续启程。

翻过这个山头便能直接抵达了银龙关，这一路走下来，她也听到不少消息，那里已经被瀛洲人攻占，要想顺利地通过，必然要选择一条瀛洲人难以发现的捷径方可。银龙岭纵横连绵，不被发现倒是不难，但是想走捷径，却绝不简单。直接从银龙关外的官道直行，自然是通往南都城最快的路，但那里瀛洲人的守卫也自然是十分严密。司喻善骑在马背上，边走着边思索着，一时也感觉不到空气中的寒凉。又行了片刻，司喻善穿过了一个峡谷，直到前方山脚下。她见前方升起了袅袅炊烟。峡谷内一阵风飘过，她终于感到浑身发凉，不禁瑟瑟发抖。

轻抖马缰，龙驹迈着碎步快速朝前方行去。距离源头愈来愈近，司喻善一勒马缰，放慢了脚步。她距离目标越近，就越要小心翼翼。炊烟源头来自与一片树林，隔着几棵杉树，司喻善在缝隙间发现前方正有一群女人聚拢在篝火前。她们大概有七八个人，年纪老少不等。看她们的穿着，似乎都是上等的布匹绸缎，不过沾染了许多污渍，已经不再光鲜。司喻善又骑上龙驹往前走近了些，马蹄踩踏碎叶发出的声响惊动了那几个女人，一时间风声鹤唳，她们全部都绷紧了神经，瞪着惊恐的双眼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当看到司喻善驾驭龙驹缓缓走近之后，她们全都松了口气。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夫人见了少男装扮的司喻善，目光中突然多了几分晶莹。她看着衣衫单薄的司喻善，赶紧从身后的包裹中翻出了几件厚实的衣物，又挑了挑后，选了一件罽裘，走到司喻善马前，将其递去。

“冷吧？”

“多谢。”司喻善接过罽裘，赶紧披在身上。

“饿么？”老妇又关切地问道。

司喻善微笑着摇摇头，接着她细细观察起老妇，这妇人也就五十岁上下，虽然有些蓬头垢面，但举手投足间显露出了极有礼数的修养，眉眼间也夹杂着几丝贵气。她猜测着这妇人从前也必然是出身大家，却又不知因何落魄于此。

就在司喻善思索之间，那妇人也不管她如何答复，立即蹲在篝火旁，用木棍在灰烬中扒出了一颗红薯，也不怕滚烫，捧在手中递到了司喻善身前。看着老妇真挚的笑容，尽管腹中并不空乏，可司喻善还是翻身下马，接过了老妇手中的红薯。她轻轻吹拂着红薯漂浮而出的热气，接着拨开了焦黑的外皮，再将金黄的薯心送入口中，香甜的红薯嚼在口中，她不禁想起了儿时母亲喂她吃水果的情景。或许是有感而发，司喻善不觉间露出了一个笑容。

“好，好，慢慢吃，慢慢吃。若是......”那老妇声音突然哽咽，眼眶内忽地落下两行泪水。“若是我儿尚在，也应当有此俊秀面容。”

司喻善上下**的嘴唇突然停下，惊诧地抬头望去，那老妇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司喻善不知所措，只好将红薯含在嘴里，伸手去搀扶老妇。这时，其他几个女人也都凑了过来，纷纷搀扶着老妇，不断地安慰着她。听她们的话语，司喻善才得知那老妇原来刚刚丧子，因见了自己俊气的男子装扮，不由地联想到她儿子的俊秀面庞，这才忍不住痛哭。

“若您不嫌弃，我愿叫您一声娘。”待老妇情绪稍微平复后，司喻善半跪在地，凑在老妇身前说道。

“好，好。孩儿，为娘只是心有所感，抑制不住泪水。人老了，便是如此。”老妇轻抚着司喻善的额头。

“不知，哥哥他是......？”司喻善问道。

“我们本是银龙关商户人家，一个半月前，瀛洲人攻破城关。”老妇身后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说道。“我们原本以为瀛洲人不会伤害我们这些安安分分的百姓，谁知它们一如城关就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弟弟因与一瀛洲士兵争抢我爹爹的遗物，被瀛洲人乱枪刺死。”

这女人也是老妇的子女，说到最后，声音也是颤颤巍巍，泪水顺着眼帘滑落。司喻善紧握拳头，恨得咬牙切齿，她也十分担心，若是瀛洲人攻入南都城，她姐姐和二哥又是否会遭受劫难呢？千百般疑惑和担忧涌上心头，她似乎感同身受，自己双眸也被泪水浸湿。这一群妇人在一起互相安慰，哭了片刻总算平复情绪。自从瀛洲人杀入银龙关后，这群妇人便家破人亡，她们半点积蓄也顾不上，只能带着些许粮食，匆匆逃离城关。她们一群妇人，相互扶持，不敢远走，只希望他日华洲军马可以收复失地，她们能够重返家园，这才在山林里躲藏。

司喻善倚靠在篝火旁的一棵杉树前，她想在这里多休息一会，再往南都城前行。这段难得的安逸时光，令她感到十分放松。虽然这群女人一天的生活十分无聊，但她们却仍然能够唇齿相依，相互感受着亲人守护在身旁的安心和平淡。这对于司喻善来说，却像是一种奢求。

午后，司喻善合上了双眼，睡过这一觉，她便准备启程继续赶赴南都城。倚靠在树干上仰面合眸，她的胸口上下起伏，虽然睡意袭来，但也只是轻寐，周围的任何异动都会令她紧绷的神经瞬间抖动。只睡了不过两刻，她忽然睁开双眼，目光中的不安显而易见。她立即站起身子，眼球左右转动，仿佛感受到一股洪流由山上席卷而来。很快，山上的躁动也惊动了这些女人，她聚拢在一起，或是手持石头，或是拿着木棍，战战兢兢地盯着前方。老妇立于最前面，将司喻善拉到身后，用不算宽阔的身躯遮挡住她。

果然，很快便有一群五大三粗，面目狰狞的汉子从山路上奔下，看他们凌乱的衣着和不修边幅的扮相，所有人都能猜出个一二，这群人必然是山中大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