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重庆风波（上）

“齐俞澄已经死了。”沈言没想过要隐瞒齐俞澄的死。

孙亚梅轻点了一下头，“我猜到了。”

“时间紧迫，说不定很快就有人搜到这儿来，所以你得快点。”

“好，我这就去。”

孙亚梅没有矫情，说完这一声之后，她便立刻向卧室外走去。

对着孙亚梅不着一缕的后背，沈言问一句，“对了，你这里有没有纸和笔？”

孙亚梅扭过身，指了指床头，“梳妆台的抽屉里就有。”

“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吧。”

说完，沈言走到床头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叠纸和一支笔来。写好要发出的电文内容之后，沈言抬起脚来，从两只皮鞋的后跟里，分别取出一个小型密码本和一个镜面不是很大的放大镜来。

将密码本放在梳妆台上，沈言一手拿笔，一手拿着放大镜，开始翻译起他拟好的那封电文来。

因为时间紧迫，并且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沈言决定先暂时停止和重庆的联络，这就意味着他的这个小组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和军统局本部取得联系，所以发往重庆的电文就不再是请示，而是他的决定。

沈言不知道，他的这封电文将会给重庆带去怎样的风暴。

……

重庆，军统局本部，电讯处译电科。

当译电科副科长姜毅英把那封封皮标有“特级/绝密”字样的电文译完，从头再看时，即使是她这个参与破译日本海军偷袭珍珠港这一重大情报的英雄级的人物，在看到手中的这份译出来的加长电文时，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总部，戴局。事急从权，我已作如下决定：一，同意木卯之父出任伪职以充眼线；二，建立三军司令部与总部之联系，预备组人员某充任联系人，速送联系密码；三，行动四日展开，暂停余下特遣组任务；四，预备组人员齐杨背叛党国，已被我处决；五，此电文发出，暂时中断联系，恢复待时机而定。此上所述，甄。”

这哪是在汇报什么工作，这分明是上级在向下级下命令！可问题是，军统局督察室的一个上校有资格对军统局一名副局下命令吗？

作为被戴笠指定负责甄别小组往来电文的译电科的副科长，姜毅英又岂能不知道这个“甄”代表的是谁——督察室上校督察沈言。

对沈言，姜毅英没有任何印象，如果不是他此次出任甄别毛森的甄别小组组长这一职务，她根本不知道“浙警”里竟然还有这样一号人物。“浙警”学子能在姜毅英心目中排得上号的也就两个人，一个是她的学长阮清源，另一个则是最后一届有着黄埔出身的沈之岳。

至于其他人，姜毅英根本就看不上眼，尤其是那个在军统局内部被吹捧得极为厉害的毛森。志大才疏不说，还成天一副忧国忧民的嘴脸，看着都让人恶心！更让姜毅英感到恶心的是，不喜欢自家亲人定下的娃娃亲，却又要和女方圆房生娃，还一生好几个，美其名曰“母命难为”，一旦逮着机会觅得新欢，就一脚将原配踹了，还振振有词曰“没有感情”……

深吸一口气，姜毅英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心态。对于一名从事情报工作的人来说，她知道理智的重要性，并且她也从来不是一个被情感所束缚所左右的人。

收好电文，姜毅英起身出了保密室。

来到进出译电科与外界相连的那扇门时，姜毅英走到门口的那张木桌前，在出入薄上写下外出事由以及时间之后，姜毅英把出入证和登记薄一起推到了坐在桌子后面的那名军官的面前。

军官先是看了一眼握在姜毅英手里的那个公文包，而后，在检查过姜毅英的证件之后，这名军官又才把视线转到进出译电科的登记簿上。在看到登记簿上写着的“特级/绝密”的字样之后，军官立刻放弃了对姜毅英的例行检查，右手快速向右边墙上一个标有“甲”字样的红色按钮按去。

不过十数秒，一队挎着汤姆逊冲锋枪的士兵在一名上尉军官的带领下，出现在了姜毅英的面前。

向姜毅英敬过一个礼之后，上尉军官一脸冷漠的问道：“长官准备去哪儿？”

姜毅英同样冷漠的回答道：“戴副局长办公室。”

上尉军官点点头，“长官请跟我来。”

姜毅英不作声色的点点头，跟着这名上尉军官出了译电科的门。

门外早已停了三辆美式吉普，不等上尉军官招呼，早已轻车熟路的姜毅英便直接坐上了中间那一辆。

“上车！”上尉军官招呼一声，荷枪实弹的士兵们随即上了余下的两辆吉普。

车开动。

译电科与本部大楼相距其实并不远，走路最多也就三分钟，并且这段距离也在军统局本部管辖的范围之内。不过因为日军特勤小组在重庆活动猖獗，加之一个多月前北方八路军总部被袭，军统局已经将本部安全级别提高到最高级，像姜毅英这种执有级别极高文件的人，若没有特别护送，根本离不开译电科一步。

三分钟的步行距离，在四个轮子的驱动下转眼即到。

下了车，完成了交接手续之后，护送姜毅英过来的上尉军官带着他的那队士兵回到译电科继续待守，姜毅英则被本部大楼接手的那名军官带进了大楼里面。可即使人已经进了本部大楼，除了那名引路的军官外，也还有两名执有配枪的军士一路跟随。

自始至终，握在姜毅英手里的那个公文包就没有离开过她的手，与姜毅英接触过的人，无论是护送的还是接手的，也没有一个人敢命令姜毅英把那个包打开。

“老板没在办公室？”见方向不对，姜毅英向引路的军官问道。

“老板在会议室陪人开会。”军官答道。

一个“陪”字代表着怎样的意思姜毅英又岂能不知。能出现在军统局并且让自家老板出面作陪的，整个重庆，除了委员长之外，也就兼任军统局局长的委员长侍从室一处主任有这个资格。

当然，在军统局以外的地方，有这个资格的人就多了去了，白崇禧、何应钦、陈诚以及各大战区的司令长官，又或者孔祥熙、宋子文……只是这些人里，又有谁敢走进军统局大门一步？甚至孔祥熙、宋子文等等这些非军情人员，也都很明智的和军统局保持着距离，或者是故意拉些仇恨，因为军统局这块大奶酪，委员长是不会和任何人去分享的。

即使是兼任过军统局局长的侍从室一处主任，也从来不把自己真正看成是军统局的局长，最多也就戴帽子应付差事一般，就和庙里的那些泥菩萨一样。所以兼职局长们也都明智选择了回避，一年之中很难得到局本部来一次，除非有什么重大事情发生。

“谢谢。”姜毅英向这名军官称谢一声，为他的提醒。

军官没有应声，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

很快就到达会议室。会议室外的执勤军官拦住了姜毅英一行人，姜毅英取出证件，上前一步，对这军官说道：“这里是我的证件，我这里有份需要戴副局长马上过目的公文，根据条例，这份公文除戴副局长本人之外，不得经手任何人，请马上予以通报。”

翻看了一下姜毅英的证件，守在会议室门口的军官对姜毅英说上一句，“请长官在此稍候。”

然后推开会议室的门走了进去。几分钟之后，那名军官从门里走了出来。

“带枪没有？”军官问道。

姜毅英答道：“没有。”

军官犹豫了一下，然后看着那名把姜毅英引来的军官，说道：“下次遇到这种情况，请记得带上一名女兵。”

“这种事情你应该提告我的上级。”那名军官不亢不卑的回答道。

“我会的。”

执勤军官深深地看了这名军官一眼之后，目光对准姜毅英，“抱歉长官，根据条例——”

姜毅英没有为难这名军官，点了一下头，说道：“我明白，你让他们搜吧。”

“谢谢长官的理解。”

一句感谢的话之后，执勤军官头一摆，对守候在会议室门口外的一名军士命令道，“搜。”

“是。”军士应声而出。

“得罪了长官。”

客套一句之后，军士快速对姜毅英展开了搜身，即使是女人身上那些敏感部位，他也一样没有放过，包括握在姜毅英手里的那个公文包，也在姜毅英的掌握下压了几下又折了几下，以确保包里没有枪支。

检查完毕，执勤军官为姜毅英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长官请。”

一进会议室，姜毅英首先看到的是坐在会议室前方**台上和戴笠在一起的两个人，一个是军统局名义上的局长贺耀祖，另一个人姜毅英却不认识。不过从面相上看，这人的年龄和贺耀祖大致相当，却留着一头寸长短发，显得既威武又充满威严。

与贺耀祖的上将军衔不同的是，这个人的军衔只是一个中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