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讨价还价

对成忠而言，这个叫沈言的或许是个好上司，可对他袁伟却绝对不是！跟着这样的上司，到哪里去吃香的喝辣的？不能吃香喝辣，鬼大爷想待在上海这种沦陷区，早跑没影了，救国救民也不差他这一个。

当然，吃香喝辣也得有个底线，袁伟的底线是，即使日本人和汪伪的吃喝再是香辣他也不吃，否则的话，他也不会去贪墨重庆本部的钱，早去找王天木或者陈恭澍要去了。

袁伟心里想的是什么沈言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对于一个背锅人来说，不管他心里想什么或者不想什么，背在他身上的这口锅他是想甩都甩不掉的。

至于范记林和杨勇军的身份，从成忠说起袁伟手里的这支城市游击大队时，沈言就已经猜到——他们是自己的队伍，一支由沐子钰出面、新四军连夜组建的精锐。这一点，从跟着范记林和杨勇军来的那几名士兵的言行举止就能看出来，那种令行禁止的作风，以及他们身上那种被尸山血海浸泡过的气息，就是邱志坤率领过的那些同为精锐的别动军老兵都不能与之相比。

不过沈言的真实身份，相信这两个人是不知道的，这一点，沈言绝对肯定！而且在接下来的行动中，沈言也绝不能让他们有所察觉。所以从一开始沈言就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出了他对范记林和杨勇军的怀疑，并且在完成作战标图时抛出了他的疑问。

看着范记林和杨勇军，沈言问道：“据我所知，第三战区并没有一支叫‘苏南抗日游击支队’的队伍，并且三战区司令部现在远在福建，所属各部正与日军激战，这个时候它的一支部队却出现在了上海，你信吗？说说吧，你们到底是哪部分的？”

沈言的话音中，袁伟很是紧张的看向范记林和杨勇军。对他来说，范记林和杨勇军是不是三战区的人并不重要，只要这两人率领的这支队伍没有投靠日本人，愿意和这位沈言督察干完这一票，让他对重庆本部给他的行动经费有个交代，就算这两人是**，两人率领的这支队伍是新四军，他也认了。

像是知道沈言有此一问，范记林不紧不慢的回答道：“只要是真心实意打鬼子，是不是三战区的人、是什么人，这重要吗？你只要知道，我们不是坏人就行了。”

沈言笑了笑，“雁过留声，人过留名，我所以选择相信你们，是因为我相信像袁组长这样的老军统引荐过来的人绝不是什么坏人，而不是在你们额头上写有‘我不是坏人’这样的字，而且你们额头上也没有字。”

沈言的话让袁伟又是感动又是惭愧。感动的是，虽然是在沦陷区，可仅仅因为他是军统的人，沈言就选择了相信，调换一下位置，他绝对不会去搭理沈言丝毫；惭愧的是，在这件事情上，他确实只顾着自己没有考虑过对方哪怕只是零星半点。

“两位，还请你们老老实实回答沈长官的话。”

袁伟沉声道，“之前被你们二位蒙在鼓里我认了，但想一直把我们军统的人当猴来耍，两位怕是打错了算盘。两位今天若不把来历交代清楚，我们虽然人少力微，可要把那些伪警察或者日本人招来，也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哈哈，我看就没这个没必要了吧。”

之前自称是“城市游击大队”副大队长的杨勇军哈哈一笑，还好事先有准备，要不然他们可就露馅了——

“两位既然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不瞒两位了，国军我们干过，共军我们也干过，要不然我们从哪里去学习绘制作战标图。不过这都是以前的事了，国军太烂我们不想干，共军太苦我们干不了，我们现在既非国军也非共军，我们就是一群有奶便是娘、谁能给我们好处我们就替谁卖命的土匪。”

“所以找上袁组长，是因为我听说军统手上好东西不少，可就是找不到人来用。至于是谁告诉我们的，虾有虾路蟹有蟹路，是人都有自己的路，相信两位不至于为此等小事做出挖人根基的事来——怎么样，两位有没有兴趣和我们这帮土匪合作一把？”

袁伟看向了沈言，有沈言在，他说什么都等于没说。

沈言一脸兴趣，“你说的好处是什么？”

杨勇军很是干脆，“枪和钱，我们只对这两样东西感兴趣。”

“什么都得有个价，就比如这次，什么价你们才肯出手？”沈言问道。

“爽快！我们就喜欢你这样的人。”

杨勇军赞了一句，然后说道，“两万大洋，不二价，没钱给枪也行。方便起见，所有的枪都折成价，价格你们听好了——”

“‘中正式’和‘三八大盖’、‘九九式’这三种步枪三十大洋，‘春田’、‘加兰德’、‘98K’这三种四十大洋，快慢机和撸子也是这价，盒子炮减五个大洋，王八盒子我们不要，‘捷克式’和‘九六式’、‘九九式’三种轻机一个价，都是三百大洋，‘歪把子’减三十大洋，九二重机和赛电枪一个价五百大洋，子弹每千发四十大洋……”

不等杨勇军说完，袁伟和沈言两人都笑了起来。

袁伟是怒极而笑！除了‘中正式’，这个杨勇军给出的价格，就算是在抗战爆发前最多也只相当于半卖半送，如果是委员长看到这个价格，做梦怕都要笑醒……这就叫爽快？要是不爽快，那价格岂不是还要打个对折？真他娘的土匪！——好吧，这两货本来就是土匪。

而沈言的笑，除非是仔细辨认，否则很容易把他的笑和袁伟的笑混淆在一起，最多也就比袁伟的怒极而笑多了几分含蓄。

“你们他妈怎么不去抢？”袁伟对杨勇军怒道。

范记林脸一沉，“袁组长，买卖不成仁义在，谈不拢咱们各走各的道，以后有机会再合作就是，需要把脸皮撕破吗？”

不管怎样，至少在明面上，袁伟和沈言都是一个战壕里的人，帮亲不帮理，所以沈言也是脸色一沉，“如果两位头领是这个态度，我看我们真没必要再合作下去了。”

沈言表现让杨勇军一愣，除了“头领”这个称呼让他感到别扭外，沈言突然表现出来的态度也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说好了的新四军这边出人，军统上海潜伏人员出报酬，一方拿报酬，一方向上面表功，多好的一桩买卖，军统的人怎么突然装起了大头蒜？

比起杨勇军，作为这支队伍的第一负责人，范记林则要沉稳得多，也比杨勇军知道得要多。他知道，这个来自军统重庆本部督察室叫沈言的上校督察手里掌握着一个军火库，军火库里的全新武器足可以装备起一个标准的轻步兵营。这对缺枪少弹的新四军来说，其诱惑超出想象，如果不把它们全部吃下来，别说上级领导不会原谅他，就是他自己也原谅不了他自己。

在范记林看来，杨勇军叫的这个价也并没有什么不妥，土匪要是连价都不敢使劲的往下压，那还叫什么土匪。只是即使按杨勇军给出的那个价格，军火库里的那些武器他们也吃不完，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如果军统方面只用他们这一次，那些军火又怎么才能吃得完？这让范记林感觉有些棘手。

“二位长官，我这位兄弟粗人一个，冒犯之处，还请两位长官见谅。”

范记林向沈言和袁伟抱了抱拳，嘴里道：“说来惭愧，这些年来，手下这帮弟兄跟着我两兄弟饥一顿饿一顿，从来没吃过一次饱饭。这一次得巧遇见两位长官，我和我兄弟的意思是能不能从两位长官手里攒上一些‘存粮’，以备不时之需。刚才我这兄弟说话急了点，冒犯了两位长官——两位长官您们看这样如何，如果两位长官看得上我兄弟俩，安顿得了我那几百号弟兄，我范某人一文钱不要，就带着我的这帮弟兄跟着二位长官干？”

把几百号人的武装放进大上海，这形同于把一根肉骨头扔进了恶狗群里，根本是在找死！就算军统在上海实力最强的时候，也不敢这样嚣张。如果不是顾及到范杨二人实力强劲手下众多，会给自己带来麻烦，袁伟早就上前指着这个叫范记林的家伙叫一声“猪脑子”。

“这是大上海，不是你们那里随便圈块地就能占山为王荒郊野地，你们不怕死，我怕！”

看着范记林，沈言说道，“不过你的意思我大概明白，就是不管我手上有多少财货，你们都要全部吃下来，是不是这意思？”

范记林点头，“是。”

“沉思”片刻，沈言字斟句酌道：“让你和你手下的弟兄跟着我吃饭就不必了。我手里的东西可以全部给你们，你们用替我们做事来冲抵，直到冲抵完为止——但是，你们报的那个价格我不认可，翻两翻！行，我们就成交，不行，咱们以后还是朋友。”

“翻两翻？一杆‘中正式’就想卖六十大洋……”有一阵没说话的杨勇军嘀咕道。

“杨头领，是一百二十大洋！”袁伟笑眯眯地纠正道。

“啥，一百二十大洋？”

被惊了一跳的杨勇军怒极而笑，“你们这帮吃官家饭的他妈比我们还像土匪！要不就按我大哥说的，两位长官，从今往后，我们跟着你们混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