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生死一线

“是的，都死了。”

“其他人呢？”

“刚开始我们在一起，后来人就被打散了——长官，你得想办法救救他们……”

“我会想办法的，先带我去看看那三个伤员。”

这人却没有动，站在原地，一脸难过的说道：“不用了长官，我下来的时候，那三个人已经死了。”

“死了？”沈言迈出的脚凝住了，从这个人毫无情感冷漠的语气中，他意识到这里很可能出了大问题，面前站着的这个人极有可能不是自己的同志。

这人沉痛的点了点头，“从沪西警察局到这里两里多的路，我们的同志受伤又重，如果没有先前的耽搁，长官或许还能见上他们最后一面。”

“都是英雄好汉，就这样死了，太可惜了！”沈言万分痛心地说道。

他是在真的痛心！他已经知道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是怎么进来的，而进入到这里的三个战士，此时或许就躺在楼上的某一个房间的角落里，身体正在渐渐的冷却……

成忠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只是急忙说道：“长官，人死不能复生，我们得赶紧想法把他们从这里转走，要让敌人发现他们躲在这里，我们就麻烦了。”

“多谢成上尉提醒。”沈言向成忠点了一下头，然后对那人说道，“让你的人马上下来，我们得马上离开这儿。”

“好！好！”这人点着头，脚还是没动，嘴里还问沈言，“这次行动动静闹得这么大，这片区域怕是早被封锁了，长官怎么带我们出去？”

沈言说道：“谁告诉你要带你们出去了——”

“ 那长官准备带我们去哪儿？”这人显然不死心。

“我们在居士林那里有一个秘密据点，你们先在那里躲上一阵子，等风声稍微松一些，我再想办法送你们出上海——成上尉，你去通知他们一声，让他们赶紧的。”沈言说道

“好的。”成忠点头应上一声，正要张嘴，这人用极快的语速问沈言道，“长官说的可是赫德路上的那个……”

说到这里，这人突然发现，不仅被他称作长官的那个人一脸的冰冷，就是那个被称作“成上尉”的人同样是面无表情，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真实身份被眼前这两人识破了，于是他转身就准备逃，并且张开了嘴，准备在逃走的同时向他的同伴发出呼救声。

可就在他刚一转身，还不等他把嘴张开，一个拳影就从站在他身边的“长官”身上飞了出来，似闪电一般砸在了他的咽喉上，可奇怪的是，他并没有“轰隆”一声砸在地上，而是倒在了“长官”的臂弯里；然后他听到了自己咽喉碎裂的声音，又感受到从他咽喉处传来的剧痛，那些瞬间绽放出来的似礼花一般灿烂的漫天金色，又在下一刻消失成无边的黑暗……

黑暗中，他觉得自己像是听到有一个声音在喊道：“楼上的赶紧下来，准备出发。”

这是那个成上尉的声音，他听得出来。

他很想笑，很想告诉这两个人，从他们踏进这间屋子开始，他们就走进了天罗地网里面，想要出去，除非高举双手跪倒在地。可即便是这样，依然带不走他心头的疑惑——这两个人又是如何识破他身份的？他自问，自己从头到尾并无任何的破绽表现出来。

他忘了，一群外地来沪的“重庆分子”，是不可能知道上海有两个居士林的——一处在苏州河南岸的赫德路，另一处在苏州河北岸的海宁路。

黑暗涌来，所有的疑问和意识再用来的黑暗中消失得干干净净，如同根本没有存在过一般……

几乎在沈言把臂弯里的这个人放到在地板上的瞬间，就听“呯”一声枪响，一颗子弹从沈言头顶上方飞了过去，如果不是他的一弯腰，这颗子弹就算不会要了他的命，也绝对让他重伤。

想都没想，沈言就地一滚，“呯呯”又是两声枪响，飞出的两颗子弹打在刚才他站的位置上；就在这两声枪声响起的同时，一旁的成忠已拔出抢来，对着走廊口那个向沈言射击的人连开两枪，就见那人木桩似的一头栽倒在地。

不管是与不是，在这一刻，枪声就是行动的信号！

滚地起身的沈言这时已经拔出枪来，只是他的枪口并没有指向躲在走廊口向他射击的那个人，而是瞄向了大门——对不管哪一方来说，里应外合都是非常管用的手段，没理由就那么随便的放弃。

门被人撞开的一瞬，沈言手里的枪响了，两个弹匣里的十四颗子弹一气呵成，将准备一拥而入冲将进来的人拦在了门外，这些冲入者显然被没有停滞过的射击给打蒙了，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对方到底是不是只有两个人？

在丢下几具尸体和几名伤员之后，门外的人迅速退了下去，退出了天井，退到了大门外。不过沈言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卷土重来并且更加猛烈的进攻即将到来。

对着倒在门口的那几名受伤的敌人“呯呯呯”几枪之后，沈言枪口对着大门，视线看向走廊口，对成忠说道：“你去解决掉屋里的人，这里交给我！”

“明白。”应上一声，成忠躲开沈言的视线，快速奔向走廊口，枪声很快在楼梯那里响了起来……

沈言没有理会那么多，成忠的背影刚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他便倚着墙壁，快速向门口移去，准备从敌人的那些尸体身上多收集些弹匣。

逃出去已经是不可能的了，这个答案在门被人撞开之时沈言就已经知道了。以三义坊所在的位置，要完成一次完美的部署，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并且做到滴水不漏，最多也就三到五分钟的时间，而之前展现的这些已经让他清楚，让他落入其中的这个陷阱，在他进来时就已经布置完毕，敌人连一秒钟都不用耽搁。

既然已经出不去了，与其让自己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为活靶子，不如以这栋楼房为依托，尽自己最大力量多杀一些敌人，也算是自己在生命的最后再为抗战尽上一份力量。

进入堂屋的一共有四个人，此时都已变成了尸体，另外三个人却是倒在了门外的天井里，一死两伤，沈言再开两枪解决掉那两个没死的敌人。

从四具尸体身上沈言一共收集到十二个完整的弹匣，另有四个不完整的弹匣，让他感到庆幸的是，这些人用的也是和他一样的M1911手枪。因为在堂屋外面还有个天井，过了天井才是大门，所以在沈言收集弹匣的时候，也没有人可以阻止。

三具倒在天井里的尸体让沈言有些遗憾，否则的话他还可以收集到更多的弹匣，当然，他也不会为了收集到更多的弹匣让自己置身到天井里，去试探对方在四周的屋里有没有设置狙击手。

十六个弹匣，加上从被沈言一拳击在咽喉上打死的那个人身上的四个，总共二十个弹匣。二十个弹匣是不可能全部带在身上的，只能在各处各放置几个以作备用，并且又往成忠那里扔了几个。

成忠没有完成沈言让他去完成的任务。从下往上攻，并且对方还不止一把枪，这样的一种难度，换成是谁都不可能完成，所以沈言也没有什么好失望的。或者是知道己方是下不到楼下去的，所以当成忠停止了射击，楼上的人也一样停了下来。

此时，沈言和成忠都被困在了堂屋里，不管进来还是出去，路都只有两条。一条是从正门，过天井；另一条从走廊，不管是从后门进还是通过楼顶的老虎窗、阳台这些地方进到屋子里，最后都必须经过走廊才能进入堂屋。

沈言还是守他的正门，为让视野变得更加开阔，他把堂屋的那些双扇板门全部打开，当敌人从门外往里冲的时候，他手里的枪才能发挥出最大威力来。与先前不同的是，他移动了一下位置，这样他便能兼顾到走廊出口，因为他知道，仅凭成忠一人是守不住这道出口的。

可即使是这样，他和成忠两人也坚持不了多久。如果敌人向屋里投掷手榴弹，或者用炸药炸开围墙，数挺机枪在炸开的围墙外一架，甚至不需要那些机枪把弹匣里的子弹打完，他和成忠就带着一身的枪眼倒在了血泊之中。

尽管明知道会有这样的一种结果，自己所做的这些更像是一种徒劳，沈言现在也只能这样去做，并且他能够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除非这时有人带着队伍从外面给他和成忠打开一条缺口，否则他今日必死无疑。

自然是不会有人前来救援的，因为如果他的计划得以顺利实施，此时所有参与行动的人，要么已经撤到了苏州河北岸，要么就是在苏州河南岸的某些地方隐藏了起来。

对于死，沈言从来不觉得什么，生死本来就是无常的事，害不害怕它都会来，更何况之前已经他已经拉了七个来垫背，就算后面他不杀一人，他也赚了。

差别当然还是有，比起前往武汉时一路上的患得患失，此时的沈言从容了许多，也坦然了许多，因为需要让组织上知道的事情他已经通过沐子钰让组织上知道了，此生他已没什么可以去遗憾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