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郁久律尧骨

大契烈的第一场科考，在燕云和陇右一带举行，但是由于许多人的抵制，并没有像中原一样热闹无比，而且在举办科考的时候，除了主持科举的两个大臣之外，其余契烈的重臣已经随着郁久律尧骨回到契烈的上京。

来到上京之后的第二天，郁久律尧骨就接见了来自鸿济国的使臣。此时，鸿济国的使臣已经来到上京有些时日了，毕竟在得知契烈打败中原大雍的第一时间，昔武就向契烈派来庆贺的使臣。

大雍是泰卢国最大的助力，如今大雍换成了大郯。泰卢国便孤立无援，昔武想要以军功谋求上位的机会也就来了。因此派人到契烈，无非就是为了试探一下契烈皇帝的态度。

昔武派来岀使的人是薛庆，薛庆是鸿济国的执事评理，又是甯海军的节度判官，因此他来一方面是作为鸿济国的使臣来祝贺契烈打了大胜仗，同时作为甯海军的官员向契烈来汇报甯海军节度留后出兵泰卢国的计划。

此时在契烈的上京，郁久律尧骨已经为四方属国来使扩建了馆驿。薛庆从鸿济国出发到上京，第一战就经过韩闰镇守的平壤城。一到平壤城，薛庆首先就拜访了昔济。到了上京之后，又拜访了郁久律苏布特和昔裪。等到郁久律尧骨一行人从幽州回来，薛庆又给一帮在契烈的鸿济人内侍送去礼物。

由于此时郁久律尧骨的皇后赫连温已经故去，郁久律尧骨又没有其他妃嫔，因此契烈后宫事务就由太后赫连平掌管。赫连温为人宽厚，而赫连平为人严厉，所以当赫连平管理后宫事务后，这些在赫连平看来还不如奴隶的鸿济人内侍就惨了，只要是犯了一点小的过错，必定就是一顿鞭子。

薛庆给这些内侍送去礼物，在赫连太后看来，就是最大的错误。在得知一些人收了薛庆给的东西后赫连太后把这些收礼物的全部抓起来绑在了木杆子上，随后命身边的卫士乱箭射死了他们，并且把他们实体扔在野外，下令不准给他们收尸，任凭野兽来叼食这些人的遗体。

由于私底下收人财务的确触犯了大契烈宫廷的规矩，郁久律尧骨并没有干涉，在整个大契烈，恐怕除了其他鸿济人内侍，觉得他们可怜的人少之又少。

在契烈宫廷的服务人员之中，最尊贵的是草原贵族家子弟，在契烈这些贵族子弟出身的人称为郎君，而契烈皇帝身边郎君分为近侍郎君和著帐郎君。近侍郎君由草原各部落贵族子弟充当契烈皇帝身边的近侍，而著帐户郎君则是因为家人凡事被没入宫中为奴的贵族子弟。因此著帐户郎君低于近侍郎君。

由于身份不同，近侍郎君和著帐户郎君就有着截然不同的晋升之路。近侍郎君如果在契烈皇帝身边没有犯过什么错误，就有机会直接进入北南宰相府或者北南夷里堇院担任官职，成为契烈的栋梁。而著帐户郎君也只要忠心于皇帝，被皇帝赏识，就可以免罪，和一些从各种渠道被推荐上来的契烈平民一个，进入军队或者地方任职，作为仕途的起点，如果得到皇帝赏识，也有机会成为契烈的重臣。

而在契烈宫廷，比著帐郎君还低的的著帐户，他们原本是这些著帐郎君家里的仆人，随着这些著帐郎君一起没入宫中，但是主仆关系决定着他们比著帐郎君地位要低但是他们仍旧有机会免罪出仕做官，一般是成为皇帝个人斡鲁朵的属民，出任斡鲁朵的官职进入仕途，最终也有可能成为契烈的大官。

可以说，在契烈，各种不同出身的人都有机会为契烈效力，贵族子弟可以通过每年世选或者从皇帝身边的近侍做起，那些因为家人或者主人犯罪被罚为著帐郎君和著帐户的人也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与才华翻身。

当然不是所有的著帐户都能翻身。不过从郁久律屈列当皇帝开始，契烈朝廷逐渐制定了许多法律，如今就算翻不了身，他们也能从所属的皇帝斡鲁朵或者主人那里获得粮米供应。

然而，对于那些鸿济人内侍而言，他们却因为自身的缺陷和契烈的制度没有任何机会了。在大雍时期，内侍省的最高长官内侍监是三品官，许多内侍就算不到三品，也会被皇帝赐予和宰相一样的紫袍。尤其是大雍后期，许多擅权乱政的内侍都获得一品的官衔。

后来朱光控制大雍之后，由于朱光痛恨那些擅权的内侍，一次性就杀了大雍内侍七百人。内侍擅权的问题才被解决。

然而在虞昌勖重建大雍之后，由于虞昌勖何虞嗣源都重用过内侍，导致内侍擅权乱政的情况再一次出现，最终内侍孟琼用谗言逼反了虞从荣，后又背叛虞从厚，投靠虞从珂，导致中原动荡。这些事情郁久律尧骨都看在眼里。

都说内侍是皇帝的奴仆，忠于皇帝。但是大雍时期内侍曾经有过暗害皇帝，随后立自己满意的皇子为帝之事。因此郁久律尧骨也觉得不能给这帮内侍权力，于是在契烈参照中原的九品三十阶来制定官员品级的时候，这些鸿济人内侍没有品级的，而那些契烈人著帐户出身的小底却是有最低一级的官品。

作为鸿济人内侍的首领，徐鹏知虽然顶着内谒者监的名头，但是这不过是用来确定徐鹏知是这群鸿济人内侍的首领而已。这内谒者监本身没有品级，没有俸禄。因此当赫连太后下令处死几个收受礼物的鸿济人内侍之时，徐鹏知跑去求情，不但没有效果，反而自己也差一点落得同样下场，好在是撒八为他求情，他才没有被处死。

对于自己没有能够获得品级一事，徐鹏知一点也不失落，他现在所想的就是尽可能为自己的主人，为自己的同胞，为自己的祖国做一点什么。郁久律尧骨是他的主人，契烈皇宫里面那些来自鸿济国的内侍和所有三韩的百姓是他的同胞，契烈与鸿济都是他的祖国。

原本在自己遭受宫刑之后，徐鹏知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也不可能出人头地，来到契烈之后更是觉得自己就要终老于契烈，虽然他也曾经做了一些事情，可是他都把功劳让给了别人，虽然在鸿济国与百罗国的战争之中立下战功，但是他确实一直没有向其他不知情的人提及过。

然而当郁久律尧骨在中原得胜回到上京之后，郁久律尧骨与徐鹏知的主仆情分就要走到尽头。当然比这主仆情分更早走到尽头的是徐鹏知与昔姜阳的情分，因为昔姜阳在契烈病逝。

昔姜阳的死全在于他纵情于声色犬马，在美女与美酒的作用之下耗尽了自己的生命，哪怕鸿济国与契烈都派了不少医者力图挽救昔姜阳的生命。

昔姜阳作为鸿济国的国王，死在鸿济国之外，对于鸿济国的政局而已是非常不寻常的事情。而昔姜阳死的时候，正是薛庆岀使契烈的期间。由于前不久发生了赫连太后处死那些鸿济人内侍的事情，薛庆就开始惴惴不安深怕此事会影响契烈与鸿济国的关系，因此就留在契烈。没想到就留在契烈没多久，碰上了昔姜阳之死。

昔姜阳死了，按理来说应该要把他的棺椁运回鸿济**葬，而身为世子的昔裪也应该随昔姜阳的棺椁回到鸿济国，以便在昔姜阳葬礼之后举行即位大典。

然而郁久律尧骨只同意了让昔姜阳回鸿济**葬，但是没有同意让昔裪回到鸿济国，只是让郁久律苏布特和昔济回鸿济国主持葬礼。至于昔裪，郁久律尧骨的想法是让昔裪以鸿济国王的身份继续留在契烈。

薛庆原本想要劝说郁久律尧骨，让他重新考虑，但是没想到的是，在薛庆还在想要怎么劝说的时候，昔武给郁久律尧骨上了一道奏疏。奏疏里面主要写了两方面的内容，第一个是昔武请求按照中原动荡惯例，以留后身份继任甯海军节度使；第二层意思是请求内附，取消鸿济国的国号。

昔武的意思很明白就是把鸿济国并入契烈，随后让他以甯海军节度使的身份管辖鸿济国的地盘。如此昔武倒是可以像韩闰一样做无冕之王。昔武的奏疏一下子就打动了郁久律尧骨的心，郁久律尧骨觉得可行，就把张猛找来，同时又把自己另外的一个心腹郁久律羽之找来。

郁久律羽之担任过中台省的右相，又曾经短暂出任过尚书右仆射，如今担任契烈的夷离毕一职，相当于副宰相，并且主管契烈的刑狱工作。

张猛与郁久律羽之都是熟悉东境事物，这两个人看到昔武的奏疏之后，都觉得昔武请求鸿济国内附之事，其实是昔武想要以退为进，先谋求节度使一职，等待其他时机再登上王位，并且如果时机到了，张猛觉称王之后，他一定会采用新的国号，以做开国之君，就像当年新济国的智证王将国号改为新济之后，智证王就被日后新济国诸王视为开创新纪元之人。

昔武的以退为进，张猛和郁久律羽之给郁久律尧骨分析明白之后，两个人觉得可以将计就计，同意昔武内附，随后找机会拿下昔武，派他人管理甯海军。开疆拓土一直是郁久律尧骨所希望之事，如今昔武把一块土地送上门来，郁久律尧骨没有拒绝的道理。

第二天，郁久律尧骨将自己的决定向郁久律突欲和群臣说了出来，这时候郁久律苏布特已经离开上京，昔裪暂时由韩皓派人照顾。郁久律尧骨把他的想法说出来，以郁久律李胡为首的一些人立马表达同意，郁久律突欲想要反对，但是一旦他说反对，就会被郁久律李胡说成是偏向外人，因此没有说话。

郁久律突欲没有说话，韩皓却站出来说：“鸿济国去京师上千里，地瘠民贫，非比不上幽云和朔方，万一内附之后，百姓与朝廷离心离德，朝廷就会疲于应付，这不是一件好事，不如继续保留鸿济国的国号。”

韩皓是契烈的老臣，虽然李胡看轻所有非契烈人出身的大臣，但是韩皓毕竟教导过李胡读书写字，郁久律屈列和赫连太后都倚重韩皓，也曾经让自己的三个儿子尊敬韩皓。

韩皓反对是因为觉得鸿济国之地从来没有被中原王朝统治过，虽然如今衣冠制度是学习中原的，但是韩皓仍旧觉得那块土地是贫穷的，得到并没有多少好处。

韩皓反对，张猛就站出来支持郁久律尧骨的想法，张猛是海东人，海东国使节曾与新济使节曾经就在大雍的大朝会之上谁做上位展开过争锋，最后是新济国成功，因此新济国人多看不起海东人，把海东人视作没文化的野蛮人，而海东人也不喜欢新济国人，觉得他们就是一群自大狂。

如今昔武愿意带着鸿济国内附，张猛已经考虑好了，昔武想要寻找时机当开国之君，而张猛却想着怎么让鸿济国永远并入契烈，由中台省统一管辖，并且让海东人去接管鸿济国的人地盘。

张猛这一次难得与郁久律李胡意见一致，等张猛发言完毕之后，郁久律李胡就把目光放在了北府宰相赫连归仁，南府宰相郁久律欧里思，北院夷里堇郁久律执宜和南院夷里堇赫连阿古只四个人身上，毕竟这四个人目前执掌契烈的军政大权。

这四位大臣知道这一次商议，明显大汗与于越意见不同，只是于越郁久律突欲不愿意明着反驳皇帝郁久律尧骨。他们也是才听说郁久律尧骨的想法，于是四个人中郁久律欧里思站出来说：“此乃大事，需从长计议。”郁久律欧里思说完，其他三人附和，朝议就无果而终。

朝议无果而终，郁久律尧骨就召集于越，北南府宰相，北南院夷里堇，以及三省的三位长官一起商议此事。

按照契烈部落的传统，遇到事情不能决断，部落首领要召集部落之中八位长老一起决议，如果八位长老有了多数意见，首领就得听从，如果八位长老是四比四，那么首领在两个意见之中做最后决断。

此传统在郁久律屈列称帝之后，已经很少使用了，毕竟契烈已经超出一个部落。这一次郁久律尧骨按照传统召集的八位大臣之中，五位来自于草原，一位来自于中原，一位来自于西域，一位来自于海东，可以代表契烈的各地，召集八人开会，目的也就是为了有个结果。

会上郁久律突欲仍旧没有说话，韩皓与张猛在争辩。就在两个人面红耳赤的时候，突然有一个近侍来报说几个鸿济人内侍到皇帝的宫帐外哭诉，请求皇帝不要听从昔武之言。

由于皇宫事务是由赫连太后，同样的事情也报到赫连太后那里。赫连太后听到后立马派身边的近侍长带人把那些哭诉的内侍全部抓起来，先每个人给一百鞭子，而且要行刑的人往死里打。

这次内侍集体进谏，为首的就是契烈的内谒者监徐鹏知。赫连太后做事果断，还没等郁久律尧骨具体了解情况，这些人已经被人强行带走。等到郁久律尧骨那边，张猛和韩皓吵完，会议无果而终的时候，那些进谏的内侍大半已经死在了鞭刑之下。

赫连太后的狠辣，郁久律尧骨是知道的，小时候赫连太后对待郁久律突欲和郁久律尧骨教育之严厉，郁久律尧骨一辈子也忘不了，当然郁久律尧骨也想不通，赫连太后对待弟弟李胡却不一样，处处是疼爱。

郁久律尧骨散会之后，回到自己住的宫帐，把身边的近侍局直长找来，询问情况，得知那些内侍大半已经死了，尸体已经被拖到外面喂狼，现在唯独还有口气能说话的就剩下内谒者监徐鹏知了。

郁久律尧骨命人把徐鹏知抬来，看见徐鹏知背上已经血肉模糊，不过也正是因为被打得血肉模糊，上半身不能穿衣，郁久律尧骨也才从他**的上半身看出他是一个练家子。

徐鹏知见到郁久律尧骨之后，不顾自己的伤势，向郁久律尧骨劝谏，对他说：“如今，鸿济王是公主之子，于越东烈王之孙，陛下如果废其王位，如何面对公主与东烈王，且世人又如何看待陛下？”

郁久律尧骨被徐鹏知这么一问，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就没有说话。徐鹏知见郁久律尧骨不说话，就又说到：“圣人说过，治国要以仁义为先，陛下如果废了鸿济王的王位，对于东烈王而言就是不义，对于鸿济百姓而言就是不仁，望陛下三思。”

郁久律尧骨听到徐鹏知说他没有仁义，也很生气，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的想要做的确实无法让他面对郁久律突欲和郁久律苏布特，于是就呵斥徐鹏知，说自己没有要废昔裪的王位，只是因为昔裪年幼，暂时想让昔武继任节度使。

等郁久律尧骨说完，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向一个内侍解释自己的想法，就让人把徐鹏知抬了下去。可是郁久律尧骨没想到，徐鹏知被抬下去之后，赫连太后得知徐鹏知敢顶撞大汗，就对身边的人说：“一个连根都没有的奴隶，既然敢与大汗顶嘴，看来一百鞭子还不够，那就再加上一百棍吧。”

等郁久律尧骨知道徐鹏知又被打了一百棍子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郁久律尧骨知道自己的母亲恐怕已经狠上徐鹏知，于是就下令让徐鹏知去给郁久律屈列守陵，把徐鹏知调离皇宫。然而徐鹏知被打了一百**，又被打了一百木棍，伤势太重，旅途颠簸已经承受不起，就算郁久律尧骨按照派了两个人一路上照顾他，他也最终没活着走到郁久律屈列陵墓所在。

得知徐鹏知的死讯之后，赫连太后把还留在契烈的鸿济人内侍叫来，好好训斥了他们一遍，高诉他们，他们不过是大汗养的一条狗，如果他们做不了忠实的狗，那么就只有死路一条。至于，徐鹏知，既然死了，赫连太后下令要把他也留到外面喂狼，好在郁久律尧骨及时阻止了赫连太后的命令，下令把徐鹏知送到鸿济**葬。

郁久律苏布特此时已经到了鸿济国，得知徐鹏知的事情之后，就让徐鹏知给昔姜阳陪葬，葬在昔姜阳墓旁，让这两个好朋友可以在地下互相陪伴。

徐鹏知的死以及徐鹏知的话触动了郁久律尧骨，于是郁久律尧骨打消了吞并鸿济国的想法，昔裪也就顺利继承王位。而薛庆也顺利归国，把在契烈发生的一切报给了昔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