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转战黄花滩 （9）

七月里的太阳，转眼间就晒起人来了，空气热乎乎地，随即便出了汗；郭解放就喊：“热地很啊，礼爷，打上马跑啊！一跑就有风了。”

“跑啥哩？！”郭天信说：“心静自然凉，你娃娃家安稳些，自然就不热了。”

郭解放闻言不说话了，就躺在行李卷子上看天上飘着的云彩，果然感到不那么热了，就忍不住地说：“信爷，你咋跟诸葛亮一样，说不热还真的不热了。”

郭解放的话让郭天信很受用，就捋着自己的胡子，洋洋得意地给别人讲故事，讲的是三国时刘备三顾茅庐请诸葛亮的故事。郭天信连吹带侃地，把故事讲得十二分地精采；当然，这里面多少有点显耀自己的意思。郭解放听得很认真，脑子里不时地想着一些问题，不明白的地方就问郭天信。

“信爷！”郭解放问道：“刘备要是请上两回请不动，再不请去了，诸葛亮咋办哩？诸葛亮不就出不了山了？诸葛亮是真的不想出山还是假的不想出山？”

“那咋地可能？”郭天信说：“诸葛亮是算好了的，不要说三回，就是十回刘备都得请去。”

“哪为个啥嘛？泼烦□子的。”

“为了坐江山呗！”

这时，坐在郭天信对面的王明亮接嘴说道：“□架势还大得很！我要是刘备，一脚把那么个草房子门给蹬开，抢上进去，扯住诸葛亮的脖领子，‘啪、啪’地就是两个嘴巴子，让关羽和张飞拿绳子给绑□上，扯上就走，我看他还给我摆那个□架势？！”

中华民族智慧的象征、自己眼里至高无上的神灵人物，伟大的诸葛亮先生，被王明亮这么个文盲说了个一钱不值，郭天信恼羞成怒，感到像是自己受了侮辱一般，厉声骂道：“妈卖□的！你个贼光头，你下贱得屎都不如，你咋能和刘备比？你咋也敢和刘备比，巴拉狗咬月亮，你不知个天高地厚，你咋就敢和刘备比？妈卖□的，我们爷孙俩个说话呢，有你的啥事了？你的□嘴长得很？你拾你的粪去吧！”

自己就是说个了下刘备和诸葛亮，咋就把郭天信这个老怂给惹下了？王明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搞不清楚自己的话究竟是哪里错了，见郭天信恼羞成怒，暴躁如雷，心里怯了许多，被郭天信劈头盖脸地一骂，就悄悄地，不敢吭声了。

郭天信一生气，就不讲故事了，从兜兜里摸出来了根纸烟，叼在嘴上，瞪了王明亮一眼，刷着火柴，点他嘴里叼着的纸烟。

郭解放还想听刘备请诸葛亮的故事呢，就对郭天信说道：“信爷，你接着讲唦。”

“讲□呢！”想到刚才王明亮的话，郭天信仍然是一肚子气，骂王明亮道：“王光头我□□□，你个文盲，你辱没斯文！你根本就不知道文化是个啥嘛！妈地□的，你当刘备、诸葛亮是庄子上南墙根下嗮日头老汉？毬精不懂，还装得是骟匠！妈地□的，不讲了，有王光头这个哈怂在，我这辈子都不讲故事了。”

“了了！”郭解放转头对王明亮说：“王光头，这下子你把我信爷给惹下了吧？！你看，信爷见不得你了，我说你还是赶紧下了马车回去吧，回去拾你的粪去吧。”

其他人闻言就笑。

老葛劝郭天信说：“郭文书，你和那个没文化的人计较啥哩嘛？！他知道刘备和诸葛亮是谁？他要是知道了刘备和诸葛亮是谁了，他还能三十几了还打着光棍？快不要生气了，把你气坏了，人家还不知道你为啥就气坏了哩嘛。”

郭天信闻言，气得“哼”了一声。

郭天礼坐在马车前头，一会儿“呔”地喊上一声，一会儿轻轻地摇摇马鞭；四匹马就或快或慢地跑着，马车在凸凸凹凹的马路上颠来颠去的，就把人都给摇瞌睡了。

郭解放想起前一阵子和老葛在北山里放羊的事，就说：“葛爷，你唱个歌吧！”

老葛说：“唱啥歌哩嘛！把人害羞的。”

“害羞啥哩嘛？”郭解放说：“就唱个歌嘛，害羞啥呢？又不是让你勾搭哪个寡妇去哩。”

“呔！”老葛闻言急了，骂道：“这个瓜怂，咋跟爷爷胡说哩！”

郭解放就笑，说：“在北山里放羊的时候，你唱得好着哩，什么白格生生的大腿水格灵灵的□，这么好的东西咋就留不住哥哥你。”

“哄”地一声，大家都大笑起来。

马车上气氛活跃了起来。

这时郭天信的气也小了，就说道：“老葛，唱了你就唱上一段儿，荒郊野外地，权当解解乏嘛。”

郭天信这么一说，老葛不好再推脱了，加上本身就是个爱唱歌的人，就说道：“既然郭文书这么说了，那阁就唱了。”说着，“嗯嗯”地清了清嗓子，昂起头，张开缺了牙的嘴，唱道：

“哥哥你走来妹妹照，

眼泪儿滴到大门道；

有朝一日见了哥哥的面，

知心的话儿要拉遍。

……”

老葛的声音虽然有点沙哑，但调儿拿得准，听上去悠扬、苍凉，穿透力强。随着老葛陕北口音的歌声，人们立马就进入到陕北连绵不绝的沟壑中，仿佛看得到痴情男女隔着沟畔唱着信天游的场景，那种朦胧的**氛围就包围了马车。

几个人听着老葛唱歌，沉静在一种原生态艺术的享受之中。

老葛一唱完大家就欢迎，又是拍手，又是叫好，老葛受到了鼓舞，情绪一下子高了，就不停地唱起信天游来了：

“你要拉阁的手，

阁要亲你的口，

拉手手，亲口口，

咱二人疙崂里走。

……”

“好！好！”其他人使劲地鼓着掌，大声地叫着好。

马车在轻松欢乐的气氛中行进着。

马车走了三个小时左右，进入到了一片峡谷地带。沿着马路是一条蜿蜒盘曲的河流，河里的流水翻着白色浪花，一直向下游流去；两边山体遽然紧凑了起来，峰峦峥嵘万象，颜色五彩缤纷，仿佛进入了一片彩色的世界。这个景色郭解放还从来没有见过，郭天信、郭天礼也从来没有见过；于是，都直起身来，惊奇地看着路两边的峰峦。但见，峰峦岩体一层一层的，赤橙黄绿青蓝紫，层次分布极为清晰，黄的似金，红的如火，灰的像钢，整个大地就像是上帝手中攥着的画笔，无意间在平安的大地上浓浓地抹了一笔。

眼前的景色让郭解放异常惊喜，他猛然站起身来，一只脚踩着车帮子，站在马车上，挥舞着双手，大声地喊道：“哇！彩山！彩山！我们到彩山了。”

马车上的人都兴奋地吆喝了起来：“哇！彩山！彩山！真的是彩山！”

彩色的山呈现出多姿多彩的身姿，引人注目。这里除了远处彩色的宏大山体，就是近处被风蚀了的地貌，似乎这里很久很久以前是茫茫大海一般，一些黑色的泥土还留有极淡的腥味。在一些断层中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层一层土地的年轮。这里布满了石头，但却不是很坚硬。风的侵袭，将这里的山雕刻得无奇不有，有的山峰像骆驼，有的像猩猩，有的像豹子头，有的像披着袍子的道士，更有甚者像男人的生殖器，显示着一种雄性的力量。在这里，如果你有足够的想象力的话，每一座山峰，每一块石头，都可以起上一个属于你自己的名字。

“停！”郭天信大喊了一声。

郭天礼“吁”地一声吆喝着要把马车给停下来。

“世信，你神神叨叨地咋哩嘛？”郭天礼一边吆喝着停车，一边转头问郭天信。

郭天信笑了笑，回答说：“不咋！三哥，就是休息休息，该吃点东西了，放松放松了再走，把人尻蛋子都给坐疼了。”

马车还没停稳，郭解放就从马车帮子上跳了下了，因为跳得太猛的缘故，差一点摔倒在地上，踉跄地前行了几步后，才算是站稳了脚步。

“这个哈怂！”郭天信见状，骂着郭解放说：“急着死去哩嘛？！”

郭解放没理睬郭天信的责骂，冲王明亮招着手喊道：“走，王光头，爬山走！”

王明亮也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跟在郭解放的身后，一前一后地往路边的山上爬去。

“呔！”郭天信大声地喊道：“两个哈怂，吃上些东西了再爬去！”

郭天信的话像是风声一样从郭解放、王明亮两人耳旁飘过，两个人没有丝毫的反应，继续往山上爬去。

在爬山方面，郭解放显然优于王明亮。只见他前倾着身体，两只腿使足了劲，蹭蹭蹭地往上移动着；反观刘明亮，直着身体，磨磨蹭蹭地，显出了一幅疲态。十多分钟后，郭解放爬到了最近的一个山峰顶上。

站在山峰之巅，景色更加诱人，郭解放看到远处的山峦层层叠叠、绵绵不断，但见怪石如林，变化万千，似物似景，形象各异，真如苏轼所言“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了。

高山有顶我为峰。站在高山之巅，看着空旷大地，郭解放感到心旷神怡，忽然间就悟到人生的一些哲理：在这个世界上，人优秀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你站得比别人高，你看得就比别人远，格调就比别人大，人也因此而比别人更雄伟。

好大一阵子后，王明亮在费了九头牛、两只老虎的力气，才气喘吁吁地爬到山峰顶上，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边郭解放说：“呔，郭解放，山上有席哩嘛，你跑上那么快咋哩？”

以郭解放的文化程度，自然不知道“秀色可餐”这样的成语，但他感觉到眼前的景色真的给人一种吃的欲望，就指着远山对王明亮说：“有啊！你看，那不都是大餐？！”

顺着郭解放的手指，王明亮也看到了平安丹霞地貌的美景：赤壁千仞，峰回路转，一步一景，人移景变，环顾四周，雄奇诡险，千怪万状，险象环生，山峰矗立，蓝天白云下，七彩斑斓，美轮美奂。

“哦也！”王明亮也惊叹了，他第一次见到世上还有如此美景。一个大字不识的王明亮虽然也有“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感受，却说不出个啥来，只是在嘴里一个劲地说：“哦也，把他家的！”

站在山峰之巅的王明亮极目远眺，也感到心胸开阔，万虑顿消。原本他是不愿意到牦牛沟搞副业去的，王明亮心想，呆在家里多好，吃饭有妈做，吃饱了到处闲转，东家进，西家出，谝谝闲传，跟神仙一样，跑到那个山沟沟里咋去哩？现在，他没了那种消沉，惊叹了一阵后，恶恨恨地说道：“□啊！多大个事！”

郭解放和王明亮在山顶上站了许久后，才依依不舍地下到山下。

“哈怂，劲大□子地很？！”见郭解放和王明亮下山回来了，郭天信就骂道：“劲大地很到牦牛沟了好好干活，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有多大的劲。给！吃上些干粮。”郭天义说着，就把干粮袋递了过来。郭解放和王明亮一人掏出一个白面饼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在休息了一个多小时后，他们再次启程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