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最高战利品

辽宁省丹东市抗美援朝纪念馆，位于市区北部英华山上。丹东就是抗美援朝时的安东，与**新义州仅隔一条鸭绿江，据说由于“安东”这名字似乎暗示着**不安定，所以后来改为“丹东”，意思是“红色的东方之城”。纪念馆所处的英华山，曾是首批入朝的志愿军十三兵团总部驻地。

时值国庆节假，秋阳高照，抗美援朝纪念馆作为丹东重要景点，游客众多。在陈列馆序厅的志愿军浮雕群像前，一众游人驻足观看，不时有人上前敬献花篮。人丛中有个少年扶着一位腋撑双拐的老人，格外引人注目。老人的右腿裤管空荡荡的下垂于地，走路须借双拐，而这纪念馆所在的英华山虽然不高，却也须走上数百级石阶方能上来。好几人瞧向老人的目光中带着敬意，更有一对小情侣在一旁悄悄议论：

“宝贝儿你看，那位老人家肯定是志愿军！一般的老人这个年纪、这种情况，可不会到这里来。他腿上的残疾，应该就是在战争中落下的。”

“嗯！我在路边等你的时候，他们走过我身边。少年叫老人家‘易爷爷’，他想背老人家上山，可老人家倔强得很，硬是不肯，说当年在**打仗，几千里路都走过，几百座山都翻过，上这小山还要人背？我本来想上去帮忙的，也就没去。”

“哟，宝贝儿你很有爱心嘛，尊老爱幼是中华美德，给你点赞哦！”

“去去去，哪像你，一见可能要背老人，就马上溜到厕所里去了，嘻嘻。”

男孩一听，有点着急：“什……什么啊，你这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

女孩又嘻嘻一笑：“好啦，逗你呢。我挺想认识一下那位老人家，听他讲讲亲历的战场故事，可是我见他说话的样子很凶，有点害怕……”

男孩微笑道：“这你就不懂了。他们那一代军人就是那种雷厉风行的作风，坚强得像钢铁。嗯，我们今天的和平幸福生活，是和当年志愿军的流血牺牲分不开的，一会儿参观完了，咱们就找机会拜访一下老人家……”

这时馆内的定点解说员来到跟前，引导大家往各展厅参观。扶着老人的少年道：“易爷爷，咱们也跟着去么？”老人微一沉吟，说道：“咱们在后面慢慢走吧，要不大伙儿都来顾着我这老头子，那可不好。”说到这里，忽然瞪了少年一眼，又道：“咱们尽快找到那三件东西也就是了，省得你在肚子里不住叫屈，好像来这么一趟是浪费时间似的。我说魏华，这刚进大学没俩月，是不是就谈上对象了啊，敢情是耽误了你处对象的时间？”

那少年魏华笑道：“瞧你老人家说到哪儿了。是，我这是有点不想来,这理由在路上不都交待清楚了吗？第一，这纪念馆咱不久前刚来过，根本就没有那三件东西嘛；第二，你老出院不久身子还没大好，该在家好好休养才是，就算非要找那三件东西，我先帮着来看看不行吗；第三嘛，唉！”

老人瞪眼道：“怎么？又叹气！我说在梦里有个仙女告诉我，抗美援朝的最高战利品是烟斗、手雷、钢笔三件东西，你小子就是死活不信了？”

魏华撇了撇嘴，摆出一副委屈的表情：“易爷爷，你做过这样的梦我当然信，可梦里的事怎么能当真？再说历史上根本就没有记载嘛，而且既然是重要的战利品，那一定是在北京的革命军事博物馆里陈列，就像在长津湖被志愿军缴获的美军‘北极熊团’团旗一样。这里怎么会有？”

老人侧头想了想，仍是一副迷之自信的表情：“你这话当然有理。不过我记得很清楚，仙女说的是抗美援朝纪念馆，不是革命军事博物馆。既然来了，就得好好找找，要是没在这里，那你小子就再陪我到北京走一趟喽。”

“啊？易爷爷，这……这……”魏华不禁摇头苦笑，心想这人越上岁数，果然就越跟小孩儿一样，所谓“返老还童”，还真不是没有道理。他与老人是一个地方的人，那是在中国山东省南部的一个普通小村子，两家是邻居。老爷子解放战争时参军，当时只有十五岁，他随部征战，转历大半个中国，后来还去了**，易奶奶就是**人，两人在前线相识，后来回国结婚的。魏华童年时代的很大一部分时光就是在这位风趣健谈、可以讲述很多战斗故事的易爷爷家度过的。后来易奶奶去世，老人应儿女的强烈要求，终于搬到了大城市中。说也真巧，今年魏华升入大学，正是在老人所居的城市，而且就在头一周学校组织的探访革命老军人的校外活动中，见到了这位令他一直怀念的易爷爷。

老少二人猝然邂逅，相逢之下，都是惊喜无限，就在魏华入学的第一个周末，两人同去安东抗美援朝纪念馆。在魏华小时候，老人即曾带他来过，二人故地重临，心意相通，区别则在于一个是缅怀先烈，另一个则是感怀逝去的战友。此外，魏华还有一份成功帮助老人逃离家人监控，令其愿望得偿的小喜悦、小得意。然而回去之后可就惨了，被老人的家人骂成狗。他只笑嘻嘻的不加辩解，老人则还是像往时一样仗义，极力维护于他，与家人大吵一架，竟动了真怒，再加毕竟年老，旅途往返劳顿，住进了医院。魏华虽并不后悔这次的做法，自然也十分担忧老人的健康，暗想以后再不可轻易“拐带”易爷爷出远门了。

可是，正所谓“话不可以乱说，誓不可以乱发”，就在这个十一假期，就在老人出院不久，他再一次成功帮助老人出逃，来到这抗美援朝纪念馆中，理由则是要和易爷爷一起找到抗美援朝的三件“最高战利品”——烟斗、手雷、钢笔……而据易爷爷一口咬定，这个消息是一个仙女在梦中透露的，绝对千真万确……

“好吧，这都什么跟什么……”魏华想到这里，不禁又摇头苦笑。老人见了他神情，说道：“咱们赶紧看完陈列馆，然后去看第二次战役全景画。嗬，当年三十八军113师一夜行军140多里，直插三所里，先敌五分钟占领阵地，阻敌南逃北援，最终取得清川江大捷。你小时候不是最爱听这故事、最爱看那战场画么？待会儿可别像小时候那样赖着不走哟！”说着呵呵笑了起来。魏华心中一阵温暖，微微一笑，说道：“是，易爷爷，咱们先找到那三件东西。”两人说着话，走进了战争馆展厅。

战争馆是整个陈列馆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若说真有老人找的那三件战利品，最有可能是在这战争馆中。这里触目所及，全是珍贵的历史照片和历史实物，大到**坐过的吉普车，小到志愿军战士衣服上的纽扣，另配有战地沙盘模型及复原场景。说也奇怪，老人竟是在极热切、极认真的寻找那所谓的三件战利品，还说三件东西是放在一起的，他一看见便能认出来。魏华见易爷爷如此，不禁又担起心来，怕老爷子真有点糊涂了，但也忍不住帮着仔细寻找，盼望“奇迹”突然出现。

可是两人不久前刚来这里参观过，但见馆中布局与上次无异，哪能新多出三件重要物品而不引起注意？魏华眉头越皱越紧，不多时已来到上甘岭战役展区。老人的目光缓缓转动，从沙盘模型显示的山地沟壑，到实体坑道里放置的弹药箱和电话，魏华见他神情抚然，凝立当地，显然正沉浸于对战争岁月的回忆当中，不由得心中一阵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