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五

三辆车在付菡的车后停下，舞曲声先飘过来，王远下了车，那三辆车里也陆续下来了七八个人，都是二三十岁。打头的车是辆路虎，沈阳牌照，从里面下来三个人。这时付菡也下了车，喊了声“哥”，瞬间哽咽，一个男人把她揽进怀里，小声说了两句什么，上了车。

王远认出了付伟，他们是初中同学，当时只知道他家是盖楼的，有钱，付伟也乐意给同学花钱，他们的关系不错，他为了初恋和高年级的同学打架，得罪了人，还是付伟帮忙说和的。初中毕业后付伟去了沈阳上学，过了几年，他家生意做大，全家搬到了沈阳。两个人有十多年没见过面了，但因为付家是县里的传奇，只要谈及有钱人，必被提起，所以王远对他印象深刻，而且今年初，县里搞建设，王远家住的村子在规划中，两百亩耕地和半个村子被征占，那个项目，就是付家跟一个什么集团合伙开发的，他家现在是县里的热词，正火。

付菡兄妹进了车里，外面只剩下王远和五六个男人，这几个人他都认识，有的遇到还会打招呼。都是没有正当职业，大事不犯，小事不断的“社会人”，寄生于付伟这类人。但这些人默契地变了面孔，统一的扑克脸，错落有致地站到了他对面，却都看着别处。

“我先走了，你帮我说一声。”王远对站在他左前方的人说。

“你先等一会。”那个人发号施令。其他人飘忽的视线同时锁定了他。

车辆不住地来往，灯光交织，王远眼前骤明骤暗，看到的景物也变得扭曲，尤其人，好像刚从原来的壳里爬出来。王远见识到了这些人的“职业素养”，也预见到了一种有可能发生的如果。这样的架势，付伟显然是为“妹妹遇到了坏人”准备的，她电话里怎么跟她哥说的？她又跳河又糟践自己家东西，折腾得不善，小姑娘不敢承担责任，一害怕，就可能自觉不自觉地把责任推给他。说他和付伟的同学关系能有用吗？够呛。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假如结果不变，过程中是站着还是跪着，就重要了。

王远朝左边扫了一眼，估算了他和桥的距离，一会要是真出事了，就往往桥上跑，钻玉米地，不吃这个眼前亏。这下躲过去，付伟不算完还能托老板帮忙平事，这下躲不过去，他就不一定怎么样了。母亲天天嘱咐他别管闲事，他还是没听，又要让她操心了，这让他有点难受，从父亲去世以后，他就立志不让母亲为他操心了。

路虎车门打开，付伟下车，腋下夹着个手包，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在灯光下，胸前的金链子比人要显眼。王远校紧神经，又看了眼左边。

“谢谢啊兄弟，多亏你了。”付伟冲他扬了扬下巴，话说的很随便，就像在水果摊上挑了几个橘子，然后问摊主多少钱。付伟应该也没认出他，因为几乎没看他，一边说话一边低头查看他的手包。

“遇着了，应该的。”

“这钱你拿着，一点儿意思。”付伟从手包里抽出一沓钱，两指捏着递了过来。

“呦，不用这么客气。”王远瞥了一眼那沓钱的厚度，跟他一个月的工资差不多。看来有事就给钱是老付家的习惯。

“这算什么，帮回忙儿，能让你白费劲吗？今天这事儿别往外说，明白不？”付伟手里的钱一抖，是他在用指头点他，也就是着重重申的意思。这不光是酬谢费，还是封口费。

“你要这么说我就留下了。”王远笑笑，接过了钱。

“对。”付伟也笑了，旋即收回。因为药物的关系，他很愉快，总忍不住笑，可是在面对这些七七八八的人的时候，他要表现出与他身份相符的气派，要是平时，他会多跟王远说几句话，甚至请他吃顿饭，不会给他这么多钱，可他今天开心，很多事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