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四

这个潜在的灾难张欣不是昨晚才意识到，她在早先了解生理知识的时候就知道了，之所以事先不告诉王远，是怕他不敢。

张欣虽然文静，从不和班级以外的男生说话，从不在操场中间走，可她也知道自己好看，自己惹人注意，她愿意生活是这样的。她不想听男生议论她，不愿听男生恭维她，不直视男生关注的目光，但她觉得这一些都很好，她低着头红着脸快步躲开那些男生的时候，心里是欢跃的，像麻雀在枝头和草丛之间自由嬉戏，常会不自觉地喜形于色。既然出类拔萃，为什么要拒绝被追捧？可她要的追捧是敬而远之的，就像麻雀发现猫之后，会马上飞到枝头。但这些感觉都是虚的，抓不住，也说不出，不如有一个愿意为自己打架，每天送自己放学，看到就让自己心跳加速的人，

从上了初二，张欣就发现了王远比她好，而且好的越来越多。他学习一般，但体育很好，短跑成绩已经过了体优生的入取线，他球打的好，她绝不是他唯一的观众，也绝不是最耀眼的，每一个穿着名牌运动鞋，校服里面穿着名牌衣服的女生都比她耀眼，她不止一次听到她们眼睛发光地议论王远，夸张地说他有多帅，像某个韩国组合里的谁。他也不止一次收到过女生写的信和礼物，虽然他每次都把信直接撕掉，把礼物扔给郝齐，但这也不能让她有安全感。她太普通了。学习不好，绝对考不上高中，家境不好，不能用名牌打扮自己，不能送王远很贵的巧克力，她只是比身边人漂亮一些，可这没什么用处，只能招来不良少年的骚扰。所以当王远向她提议，她只是用笑答应，没说“但是......”，她要做那个和王远“最好”的人，这样他们才能一直好下去。

张欣对第一次感受深刻，她的感受就是难受。为了不把疼喊出来，她深吸了一口气，直到结束，才吐出这口气。眼泪没蓄满眼眶就干了。两人抱在一起，感受不到王远的心跳，只能感受到他的汗。因为不得要领，手忙脚乱，在开始之前，他俩就汗流浃背了，可王远的身体却是凉的，滑的，软的，就像手拂过平稳的河面。

这个第一次不美好，但她不后悔。

“我要是真怀孕了怎么办？”两人背靠背坐在山顶公园的长廊下，张欣手里摆弄着几根狗尾草。

“那就让家里知道呗，那时候家里相反对也不行了。”张欣想知道王远说这话时什么反应，回头找他，他在看山下。

“他们肯定不同意。”从这里俯瞰山下的镇子，楼宇房屋就像积木一样。

“我干的我负责，谁不同意也不好使。咱们有身份证了，实在不行我就走，上外地打工，挣钱养活你。”

张欣看着手里逐渐成形的小狗笑了，好像编好之后，她就能让它跑起来。

“那我要是没怀孕呢？”

“一样。”

“不一样。你学习比我好，体育也好，你能上高中，我上不了，你能上大学，我上不了，到时候你是大学生，我是打工妹，不光你家看不上我，你可能都看不上我了。”

“不能。”

“能也没事儿，我不怪你，我也愿意看你好。”

“我说不能就不能，你看着吧。”王远从来不跟她发脾气，只偶尔赌气，就像现在这样。

“我说着玩的，”她转身抱住王远的胳膊，“我信，你说什么我都信，给你个玩具，别生气，行不？”她把编好的小狗送到王远眼前，脸藏在他臂弯里，仰望着他笑。

王远被逗乐，把小狗捏在手里：“你怎么弄的？”

“我教你编。”张欣俯身拔了一把狗尾草。长廊柱子上的蓝色油漆暗淡剥落，露出木纹理，有一道裂缝割开了完整的年轮，像一只历经过沧海桑田的眼睛，看着他俩海誓山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