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一

“我搬，你别抻着。”郝齐喊。

“擦，生个孩子一个月也没事儿了，我就割个阑尾，俩月了还怕抻着？”王远说着把自卸车的龙骨拖出半米多。郝金山前几天喝多了，开着自卸车掉进了工地的沟里，万幸人没事，可是这种事故不能找保险公司，只能自己修。王远郝齐一人穿了条迷彩裤子，王远穿了件背心，郝齐穿了件剪掉了袖子的T恤，在郝齐家院子里修车。今天32度，车顶能看到扭曲了空气的热浪，院子里走一步就能扬起一股灰尘。上午还能用车身挡着太阳，现在临近中午，要凉快，只能学他家的大黄，钻车底下。

“远哥，冷面汤儿辣点儿行不？”梁辰挑开塑料门帘，站在门里问。

“行。”王远端详着变形的轴承答应。

“那我就调辣口儿的汤了，过二十分钟吃饭。”

“不着急。”梁辰回屋，王远又往车底探了探身子，“她在你家没毛病了吧？”

“哎呀，就那么回事儿吧。”

“起码不缺心眼儿啊。”王远笑。

“也多不哪去——跟我们家老头儿闹起来什么都说。陈晓丽也没这样儿啊。买楼就对了，不能在一块，事儿倒不能有，看着别扭。”

“昨天陈晓丽给我打电话，还问你了呢。我告诉她你结婚日子都定了。”

“别告诉她呀。”郝齐遗憾地咂舌。

“咋地，你还想整俩呀？”王远回头瞅了他一眼。

“她有对象儿了吗？”

“有了还能问你吗？”

“要是咱村不卖地，不分钱，俺俩现在都结婚了。”郝齐叹了口气。

“像梁辰似的，给弄出孩子现在也结婚了。”

“都一样儿，她那么长时间都没有，她这么两天儿就有了。”

“听这话你还挺遗憾的——活扳子递给我。”

“倒不是遗憾，就是有时候觉着有点对不起她，跟我一回，也没享着福，祝她找个比我好的吧。”

“那不难。”

“滚犊子。”郝齐也俯身进了车底下，接他卸下来的零件，“陈晓丽给你打电话就为了问我？”

“别臭不要脸。她是告诉我她跟付菡见面儿了，问我怎么样。”

“付菡怎么样了？”

“还那样，在家伺候她爸。”

“多长时间了，还用伺候？”郝齐没好气。

“心脏支了六个架儿，这么两天半就能好吗？你听说谁心脏支六个架？估计心都造零碎了。”车底下的地还是凉爽的，凉意透过破麻将垫子浸润着王远的后背。

“张罗大半辈子，攒点儿家底儿一年就折腾没了，心脏没毛病的也受不了。付伟真坑爹啊，没能耐还爱装逼，天天跟着李振嗑药嫖小姐，到了把家败了，老实了。反正比李振强，李振有人命了，这辈子就废了。”

“都是土鳖，天天看着下边的穷人，真以为自己攥个千八百万就是王了，瞎他妈作，来个浪就死透透的。李振是活该，上俺家找付菡那回，我瞅他眼睛都直了，肯定是嗑药当饭吃了。付伟是嘚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他家还行，工程也兑出去了，能赖的账都赖着，也不耽误过日子。”王远拆开了桥壳，和郝齐配合着一样一样卸零件。

“你到底想咋的？付菡走俩月了，你电话都不打，张欣回来一个来月了，你又老躲着人家，非得还她钱，啥意思啊？”

“废话，欠人钱能不还吗？”

“别扯犊子，你俩欠的多了，光是钱吗？别弄了，出来吧，洗洗吃饭去。”郝齐拍拍王远的胳膊。

“这点弄完呗，自己家事儿，你还准点下班儿啊？”

“急啥，早早修好，挣了钱也不给家里花。”郝齐抢下了王远手里的工具，退出车底，“你想明白，张欣是没人要的主儿吗？她一松口，老爷们儿能抢掉脑袋，付菡也一样，人家瘦死骆驼比马大，她还年轻，找啥样的没有？她们都不是非得等你，你别装，等人家上赶子，等来等去都等成别人媳妇儿了，她俩不管谁，你赶紧忙活来一个，现在这社会，最不准成就是人。”

“你现在怎么像老太太似的，磨叽。”王远站起身，瞥了一眼苦口婆心的郝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