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四

“姐，给我们出个婚车行不？”梁辰把叼了半天的筷子放下，问她。

“行啊。”张欣笑得就像早就在想这事儿了。

“有你的车当头车，我们就不用雇婚车了，又省两千多。我让他跟姐说他不好意思，我寻思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谁用不着谁呀，姐你说是不？”梁辰说得快，不换气，确保在把话说完之前不会被打断。

“就是，跟我客气不整景儿吗？不找我我也得出车，但是头车没想过啊，头车都得好车，你们要是不嫌掉价，我倒乐意。”

“妈呀，姐那车还不好？县里能找出来几辆比这好的车？郝齐使个大劲买个哈弗，买个丰田我也服你。”梁辰不只高兴，还有得意，故意埋汰郝齐，像是在指责他不跟她提要求的无能。

“嗯，我还想买劳斯莱斯幻影呢，你长那坐的屁股了吗？”郝齐哼笑，架起胳膊挡梁辰的打。

张欣好长时间没这么笑了。她不时地看王远，一次也没遇到他的目光，他故意躲她。饭快吃完的时候，她说好些天没回家了，要跟他们一块回县城。

张欣坐在自己车的副驾，眼看车就开出沈阳了，她几乎没和开车的王远讲话。她在欣赏他开车的样子，只要坐在驾驶位，车子就成了他的手脚，他潇洒自如，目光向前，撩逗人注意力的侧脸，不经意的三言两语，随时都能惹人笑。过去他们没有车，他偶尔会把店里正在修的车开出来，带她兜风，畅想未来有自己的车，一辆好车。现在有了。

上了高速，王远提高了车速，隔离带上的绿色植物向后飞跑，正在西坠的太阳悬在头顶，看不出距离变化，夕阳铺满远处待收割的玉米地，城市里的高楼还能看到，被城市里的灰尘和尾气层层包裹，犹如海市蜃楼。

“我前几天下了几首咱们过去爱听的歌。”张欣开打音乐，《黄昏》的旋律响起，“你唱这歌儿好听。”她喝的那点酒早醒了，语态却像是醉了。

“上个月收拾车库，连录音机和那箱录音带，一块给收破烂的了，10块钱。”看他嘴唇开合，她很想吻一下。

“这车开着怎么样？”张欣头枕着靠背，口吻是稚嫩的崇拜。

“好啊，外形好看，内设精致，温柔，听话，坐车里就像有人伺候着，开着舒服。”他从来没说过，可喜欢车的他，对这辆车一定比她更了解。

“也让她跟家里要一辆。”张欣像梁辰那样起哄，他不回应，额头眉间的棱角更分明了，“生气啦？”张欣把手搁在他腿上。

“没有啊。”王远带点惊讶的否认，抓住她的手，放到座椅中间，她就势两手握住了他的手。

“付菡她爸跟你说什么了？”张欣用指尖抚摸他手臂上突出的血管。

“没说什么。”

“少糊弄我，什么事儿没有郝齐那么着急忙慌拦着梁辰干吗？”张欣盯着他的侧脸，让他知道，她对他的关心，也让他知道她不是问一句就算了。

“真没啥，就是自己觉着瘦死骆驼比马大呗，高攀上他家得感恩戴德。”他玩笑的口吻盖不住愤懑。

“受委屈了？”

“我受过委屈吗？”

“徐立波新店下个月八号开业，你还回去吗？”她的头越来越靠近他的肩，头发垂下，擦着他的胳膊。

“回去呀。”

“不是要给你拿钱开买卖吗？”

王远冷笑：“好容易从工人工资上赖下俩脏钱儿，自个儿留着吧，我就是要饭，也得敲想给钱的人家，心不甘情不愿，就为装逼的，不难为人家。你怎么知道徐立波新店下月八号开业？”

“我关注你呀。”张欣应变很快，停顿短得谁也察觉不出，“我不难为你，也不让别人难为你。”她说着靠到他胳膊上。

“开车呢。”王远缓缓拖着长音，并没生硬地抽走手臂。

张欣坐好了，可还是握着他的手，想象着他和付菡父兄见面的情景、听他们轻蔑地向他显示优越时他的感受。她回来后做的最错的就是让王远知道她有钱，有差不多够他们花一辈子的钱，如果她回来装作灰溜溜的，无人理睬，他们恐怕早就复合了。他是匹野马，情愿长途跋涉寻找草场，本能的拒绝豢养，他不惜为人疲劳奔驰，艰难负重，但永远不会让谁牵引着低下头。他不可能接受付家的施舍，他的忍耐还没到极限，可极限看样子也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