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神秘的武

小桥流浪猫救助站里，于大为挨个把猫笼打扫了一遍，又给猫儿们添了猫粮。回身看见赵晓安专心地玩着电脑游戏。

“我出去了，你看好店。”于大为说。

小男孩头也不抬，也不应声。

于大为的火噌地冒了上来，想了想，告诉自己不能因为不懂事的小孩影响了好心情，便什么也没说，走了出来。

昨天姐姐在电话里告诉他今天要来城里买些结婚用的东西，顺便看看他。于大为不想让姐姐来救助站，主要还是因为赵晓安在，怕他给姐姐脸色看，就和姐姐约了个快餐店见面。

想到赵晓安，于大为就不自觉叹了口气，自从这个小男孩来到这里，似乎处处爱和于大为作对。赵晓安长得很惹人喜欢，也聪明，就是很没礼貌，不仅对于大为，有时顾客来店里，或者遇到街坊邻居，赵晓安总表现的狂傲无礼，出言不逊，于大为总要替他给人道歉。只有在他在画画的时候，又安静又专注，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有一次赵晓安把一叠画随手放在了电脑桌上出去了，于大为随手翻看了一下，画中人物栩栩如生，许多画的内容很是奇异，都是猫骑着马战斗的场面，像是一个连环画，却未配文字说明，所以于大为没看太懂。如果赵晓安发现于大为动了他的东西，定要大发脾气，平时于大为对他都是敬而远之。

对赵晓安可以疏远，对东叔却不能这样。最近东叔还是经常让于大为送流浪猫去李医生那里。东叔和李医生都不多说，于大为也不敢问，心中的疑问却越来越多。前几天，黑团回来后好像和东叔闹的很不愉快，于大为听到了他们在楼上争吵，似乎是东叔责怪黑团给了他很大压力，于大为很疑惑，东叔不是救助站的负责人吗，为什么要听黑团的指令。他意识到这些都跟自己无关，只要做好手头的工作，少让姐姐操些心就行了。

半年多没见到姐姐了，今天他早早将手头的工作处理完，准备去快餐店。刚骑着自行车出了门，迎面遇上一个老太太朝店里走来。于大为认识这个老太太，大家都叫她金奶奶，是个爱猫人士，经常来送捐助的物品和钱，有时也让他的家人过来。金奶奶和东叔很熟，每次来都上楼和东叔谈点事，但是最近她过来，都不让于大为告诉东叔她来过，也不上楼，只办了物品交接手续就走了。

于大为赶忙停住，对金奶奶打了招呼。

“大为，这大热天的，你往哪儿去？”金奶奶问。

“我有点事约了人，金奶奶，您是来送猫粮的吗？”

“不是，今天我是特地来找你的。”

“找我？”于大为很意外：“奶奶您有什么事尽管说。”

“没啥大事，我想请你帮一个忙，家里的猫爬架坏了，你个子高，去帮我鼓捣鼓捣。”

“这个没问题，可是现在我和人约好了要出去一下，等我回来就找时间去，您给我留个地址。”

金奶奶稍显失望，但还是给于大为说了地址，于大为记到手机上，和金奶奶告别后骑上车飞奔而去。

马的主人都不放心让游客自己骑，怕出危险，所以都牵着马在前面走，速度很慢。张云龙有些心急，提议让当地人上马一起骑着走，这样很快到了白杨树林。

卫奇远远就看见林子边有人，也有两匹马，心想有的游客就是喜欢到没有人的地方寻找异景，这片林子高大浓密，是个好景点。这时听见梅朵对着前面喊了两声“阿妈”，又踢了马肚子两下，加速赶到林子边。

原来梅朵看清了林子边的人是自己的妈妈，难怪中午也没回帐篷里吃午饭，左右看看并没有其他人，不知她自己在这个偏僻的地方干什么。

梅朵上前和她妈妈用藏语说着话，几个马主人也和梅朵妈妈打了招呼。卫奇看到梅朵脸上流露出吃惊的表情，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等梅朵过来说了，他们几个才明白，有两个游客前几天和梅朵妈妈说好了让她今天牵马在这里等他们，梅朵妈妈等了一上午，也没见他们过来。梅朵走到卫奇跟前，迟疑了一下，有点难为情地说：“能给我水吗？”又指指自己的妈妈。

虽然梅朵的汉语还算流利，不存在沟通问题，但是她习惯了用词简单省略，不过多解释。但卫奇一下就明白了，梅朵是心疼自己的妈妈大半天没喝到水，自己背包里有几瓶水，便赶忙取出一瓶水交给梅朵。藏族人很讲信用，说过的话不会食言，梅朵妈妈答应了那两个游客，就一直在这里等着。卫奇心底涌起一股感动，他看到梅朵身上也有这种珍贵的品质，想到姑父黄晟能坚持给梅朵寄书，也是被她们的这种与生俱来的质朴善良打动了吧。

几匹马又不往前走了，马的主人和马都在林子边休息聊天。梅朵带着卫奇三人穿过湿地，去找石猫。

梅朵走在最前面，告诉他们跟着自己的脚印走，一路上，蚊群被惊动后朝来人发动着源源不断的攻击，永远拍打不完。卫奇索性不拍打那些大蚊子了，只不时地挥手驱赶一下，加快了步伐。张云龙既要拍打叮咬自己的蚊子，又惦记着帮黄媛媛驱赶蚊群，没留意脚下，左脚一下陷入到一个泥坑里，挣扎了两下，整条腿都很快陷进去了，动弹不得，吓的大叫。卫奇、黄媛媛和梅朵过来连拉带拽，使了好大力气才把他的腿拖出来，整条腿都是泥，好在鞋还没丢。张云龙惊魂未定，却看见黄媛媛看着自己的狼狈样“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接着梅朵也笑了，卫奇也忍不住笑了，他本应很生气的，却不知怎么的自己也被传染的跟着笑了起来。也许蚊群们并不会思考这几个人为什么而笑，只是抓紧了一切机会去享受美味的鲜血，但是快乐，就是这么不经意的出现在他们青春的各个角落。

终于来到了坚硬的沙砾地上，看到石猫在远处静静站着，沉默地守候着这片土地。卫奇心动了一下，觉得有一股吸引力连接着他和这块石头，他走过去，手抚到石头上，凉凉的，石皮很粗糙，抬头往上看，只觉得石块冲天而立，自己如同匍匐在大猫身下。

黄媛媛也伸手摸着石猫，喃喃道：“一路上就见到这一块大石头，从哪里来的呢。”张云龙说：“世界上有多处地方都出现过奇怪的巨石，有人推断是外星人留下来的。”黄媛媛不以为然地嘲笑张云龙：“今天你留在这儿，说不定晚上就有外星人来和你聊天，还有可能把你掳走去外星上潇洒一回。”

“真是那样，会有人想我的。”

“想得美，我只会替你高兴，记得把外星人的值钱东西给我带回来点就行了。”

“我可没说你，起码我兄弟卫奇会想我的。”

卫奇无心和他们斗嘴，他好想开口问问石猫，你站在这里千百年，知道了多少人类未知秘密呢?

拍了照片，几个人又从原路返回，再次经历了与蚊群的战斗，来到刚才休息的地方。几个藏人告诉梅朵，她妈妈等的游客已经到了，他们已经一起往湖边的旅馆去了。梅朵让卫奇几人也重新上马，回到湖边帐篷摊。

晚上躺在窄窄的钢丝床上，卫奇一直在想石猫，也许它就是偶然形成的一块普通石头，和猫人没有任何关系，他们这么做也许就是浪费时间。要么直接打电话问问姑父，他又知道多少猫人的事情呢？如果花狸在，她一定会帮助他们的。想着想着，卫奇睡着了，好久都没梦到过的白猫又在梦里出现了，白猫轻轻叫着，声音温柔，还带着音调，好似唱歌一般，卫奇追上去，越来越近，他看到了白猫的眼睛，清澈明亮，这双眼睛眨一下就会变换，一会是花狸的眼睛，一会又是梅朵的眼睛。

第二天，梅朵起来的比平时都早，她特意在奶茶里加了些小杜鹃花叶，还做了青稞饼带给黄媛媛。阿妈今天要去舅舅家，梅朵只好自己牵了马带上东西赶到湖边景区。摊子还没张罗好，就见卫奇远远走来。

喝着香喷喷的奶茶，卫奇感到周身都暖和起来。但是接下来他毫无头绪，不知该怎么办。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想来找梅朵，尽管他知道梅朵并不比他们知道的更多。

看着梅朵忙碌着摆放她的那些小饰品，卫奇想帮忙却无从下手。他顺手拿起梅朵放在边上的一本书，随便翻开一页，是一个关于雅努斯思维的理论。

雅努斯是古罗马的一个门神，它生有两个面孔，可以同时观察两个方向，故又称两面神。由此产生了两面神思维的概念，雅努斯的两个面孔，告诉人类不能只顾及逝去的岁月，也要思考迎面的未来，在前进时考虑回旋，在高峰时想到低谷……

卫奇已经不关注后面关于两面神思维哲学的枯燥理论，他只对那张插图感兴趣，传说中的门神不知到底长什么样，但这张插图倒是把雅努斯画的炯炯有神，两双眼睛盯着相反的两个方向，好似看透了世间万物的过去和未来。

卫奇心中一震，想到了石猫，它又给了人们什么样的启示呢？

梅朵整理好了东西，看见卫奇独自在想心事，便说：“有个人，也许知道你说的那个树。”卫奇很惊喜地望着梅朵。

“昨天我阿妈告诉我，她等的人，是武和娟姐。他们两天前让我阿妈送他们去了那里，直到昨天才回来。娟姐不知道我阿妈能听懂一些简单的汉语，她在马上给武提到过一个什么树。”

卫奇想问清楚武是谁，娟姐又是谁，这时张云龙和黄媛媛也过来了，昨天一夜都睡的安稳，两人精神很好。梅朵倒了茶，拿出青稞饼给他们吃，两人连忙道谢。看见黄媛媛穿的单薄，早上气温还很低，梅朵忙拿出一条披肩给她。

张云龙对黄媛媛说：“你看，人家对你就跟亲姐姐一样。”

这时邻居喊梅朵帮忙，黄媛媛看梅朵走远了一些，说道：“也许她呢，本来就是我的亲姐姐，你看我俩长得像吗？”看到卫奇和张云龙都没听明白，补充说：“我爸为什么跑这么远来看她，还偷偷给她寄东西，这么挂念她，我怀疑她是我爸的私生女。”

刚喝了一口奶茶的张云龙没忍住把嘴里的茶喷了出去，边笑边说：“妹妹，你能把脑洞再开大点吗？”

黄媛媛看到连卫奇也在一旁笑她，气的朝张云龙腿上轻踹了一脚。张云龙夸张地说自己被踢伤了，求卫奇做主批评教育黄媛媛。

几个人正在打闹时，听到有人高声说“扎西德勒”。往外一看，有个戴着毡帽和墨镜的男人走了过来，没看到梅朵，就问：“那个藏族女孩呢？”

黄媛媛瞄了来人一眼，笑着说：“你是说我姐姐吧，她出去了。”

“你姐姐？”男人问道。

“对啊，梅朵是我姐姐，您想买什么，我给您介绍。”

男人打量了黄媛媛一眼，说：“我来喝茶的。”

张云龙忙起身让座，顺带倒了碗奶茶给来人端上。

这时梅朵回来了，看到男人说：“武，你没走？”

卫奇听到梅朵叫男人“武”，立刻想起她刚才说的就是这个男人，便有心留意起来。

武半开玩笑地说：“没走，就是去别处转了几天，就惦记你的茶，所以赶快回来了。”然后指着黄媛媛说：“她说是你妹妹。”

梅朵看了黄媛媛一眼，笑着上前拉住她的手说：“对嘛，她是我的汉族妹妹。”黄媛媛心里一暖，还莫名的有些羞愧，也许是意识到自己无端地嫉妒爸爸对这个女孩的照顾吧。

张云龙说天晴日朗，拿着相机要给姐妹俩拍照，三个人在帐篷前的草地上玩闹着。只有卫奇没有参与他们，也不做声，引起了武的注意，他朝卫奇招招手，说：“小兄弟，过来坐。”卫奇坐过来，用手势说：“我不会讲话。”

武有些意外，但马上表现出很和善，不想让卫奇误解自己有偏见。

卫奇在手机上打了一行字，递给武：“能给我们介绍周围有什么好玩的吗？”

武并不知道卫奇的听力是正常的，便随手接过卫奇的手机，也在上面写了几个游客常去的景点。

“我们喜欢冒险，想去别人不去的地方。”

“这里地域广阔，有山有湖有草原，随处可选。”

“最好是有树的地方。”

“那你们不应该来这里，应该去东北。”

武再次把手机递给卫奇时，似乎有些警惕，透过墨镜打量着眼前这个男孩。卫奇想了想梅朵的话，忽然下了孤注一掷的决心，再把手机递给武时，上面写着：“您去过叠林吗？那里怎么样。”

虽然武一直没摘下墨镜，但这时卫奇感觉到他的表情很明显有了变化，诧异、疑惑和不安，交织着出现在脸上，眼睛透过墨镜定定地看着卫奇。卫奇表面很平静，心里却波澜起伏，他确定武不是个普通游客，至少知道白帽树的秘密，如果武能够给他点提示，接下来的计划就容易些了。

但是武并没有再继续用手机和卫奇交流，他只是摊了摊手，表示无可奉告。这时，远远走过来一个女人，气质出众，在游客中十分惹眼，路过张云龙身边时，发现这个男孩在拿相机偷拍自己，便转头说道：“删掉哦。”看到武便挥了挥手。武掏出钱包，放下奶茶的钱起身朝女人走去，没有再看卫奇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