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冬季翡翠湖

从火车上下来，刺骨的寒冷便从领口往身体里钻，卫奇赶忙把拉锁拉好，又戴上了羽绒服上的帽子。这里确实很冷，可是他没想到与接下来的经历相比，这点寒冷又算得了什么。

出了站，他看到有个馄饨店，掀开厚厚的棉布帘，屋里的热气一下烘上他的脸，让他无论如何也舍不得走了，便进去坐了下来。喝了碗馄饨，感到暖和多了，这才到汽车站买去翡翠湖的票，然而售票员告诉他，这个季节已经没有人去翡翠湖旅游了，去那里的车都停运了，每两天只有一班中巴路过翡翠湖，当天的中巴已经在两个小时前发车了。

这就是说他要在这里滞留两天。他可等不得，弯腰对着小小的售票口问遍了所有的班次，哪怕绕点路也行，只要能尽快赶到翡翠湖。两颊红红的售票员也很有耐心，用并不标准的普通话解释了好久，总之是没有车了，他只能等。

卫奇又急又气，怪自己在馄饨店耽误了时间，其实这不是缘由，即使他不吃那碗馄饨也赶不上今天这趟班车。没办法，他只好计划找个旅馆先住下。这时有个穿红羽绒服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打听卫奇去哪里。看他不像坏人，卫奇如实告知，中年男子说：“那你搭我们的车吧，我们包了个车，还有空位。”

原来他们共有四个人，是摄影爱好者，专门来这里拍高原雪景的，他们行程中有好几个拍摄点，翡翠湖是其中之一。

卫奇一听非常高兴，连忙谢过，和中年男子一起坐上了一个面包车。车里很暖和，几个摄影爱好者十分友善，也都很好奇大过年的这个男孩子自己跑到这个寒冷的地方干什么，卫奇回答说他来找一个朋友，他们提前约好的。摄影队伍里有一个阿姨，看上去和卫讴歌年龄差不多，对卫奇非常照顾，把座位上的包裹拿起来，让卫奇坐自己旁边，又是拿零食又是拿抗高反的药物，让卫奇心里充满感激。坐在这个和善的阿姨旁边，卫奇特别想念自己的姑姑，想到过年都没有好好陪陪她，又有了一丝内疚。

面包车出了城市，一到郊外，便是一望无际的雪原，车里的人都透过窗户欣赏着雪景，一小时后，第一座雪山出现在前方视野里，大家欢呼起来，纷纷要求停车拍照。年轻的藏族司机并未停车，解释说这不漂亮，前面才有好风景。其中一个年龄大些的摄影师也说要再往前走一会儿才更好看，他这不是第一次来，有经验了。又行驶了一会，雪山越来越近，而且越来越来越多，雪野里能不时看到成群的黑牦牛，直到一排红色的砖房出现，给茫茫雪原增添了一抹亮色，藏族司机才停了车，让大家下去拍照。

一打开车门，寒风就灌了进来，大家穿戴好衣帽便跳下车支开摄影装备开始拍照，卫奇一下被眼前这样的景色吸引住了，太美了，他看着摄影团的叔叔阿姨们都摆弄着长长的镜头，还不时冒出几个专业的词汇，便走到一旁拿出手机照了几张照片，决定晚上发给黄媛媛和张云龙看看。

拍完照他们继续出发，仍是连绵不绝的雪原雪山，慢慢地大家习惯了这个景色，出现了视觉疲劳，有几个人陆续睡着了。卫奇在车辆的颠簸中，困意也慢慢袭来，沉沉睡去，这是花狸受伤以来他睡的最踏实的一觉，中间他们又停了一次车下去拍照，卫奇都没有被惊醒，直到那个坐他旁边的阿姨推醒了他，告诉他翡翠湖到了。

卫奇心中一喜，匆忙跳下车，他茫然四顾，怀疑大家搞错了地方，他根本认不出这是去年夏季他来过的地方，那片白色的帐篷不见了，草原不见了，热闹的人群、摊位和和悠闲的马儿都不见了，这个又寂静又寒冷的地方是哪里？他又看到雪野前方一片深蓝的湖水，湖边立着一块两米多高的石头，这个大石头他认识，即使上面的字离的太远看不清，他也知道上面刻的是“翡翠湖”三个字。后面的山坡下，“尕娃面片店”的招牌还是老样子，只是它和周边的店铺都关着门，没有一个人，直到四、五月份草长雪融，经营者才会回来继续开门营业。

天色已经稍晚，而且云层很厚，摄影者们没有等来期盼的日光，加上气温降的很快，便提前结束了摄影任务，赶去前面一个镇里住宿。他们看到卫奇还在逗留，便叫他上车，卫奇把自己搭车的钱掏出来给他们，可是大家坚决不要他的钱，说是顺便捎上他的。

最先叫卫奇上车的那个男人说：“小兄弟，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到了晚上不被狼吃了也要冻死的，赶快上车吧。”

虽然这个叔叔说的有道理，可自己的目的地就是这里啊，如果明天、后天遇不上来这里的车，那他这次岂不是白跑，何况他急着进入叠林，他有马鲁给的线索，如果运气好，今晚就能找到进入叠林的通道。

任大家怎么劝说，卫奇就是不愿上车，那个好心的阿姨都生气了。卫奇只好说一会儿有人来找他，如果他走了，他的朋友就找不到他了。大家将信将疑，也不再勉强他，临走前藏族司机指着“尕娃面片店”那排房子说：“有好心的老板可能会把钥匙放在门口一个地方，就是怕有牧民遇到风雪回不了家，让他们进去躲雪，如果你朋友没来，你就去找找钥匙，把他的门弄开，进去凑合一晚。”

目送面包车在雪路上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卫奇掏出马鲁给他的那张便签纸，看了一眼前方的翡翠湖，快步朝湖边走去。

越离湖近，雪就越深，积雪明显限制了他的速度，也耗费了他更多的体力。他走了一段路便气喘吁吁，必须要休息一小会，高原上稀薄的氧气让他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夏季时能轻松到达的湖边，此时距离却那么遥远。他不停地给自己打气，走一段歇一下，再拿出那张纸看一眼，只要一停下，彻骨的寒冷就开始浸透他的衣服，让他不得不继续前行。终于靠近了那块大石头，夏季来这里时石头是在浅水里的，此时泛着蓝光的湖面离这块石头还有好远。他用手摸了一下石头，顺势把身体靠了上去，大口呼吸着。好累啊，光线暗下的速度比想象的要快，路边的那排房子已经看不清了，他鼓了一把劲离开那块石头，继续朝湖边走去。慢慢的，疲惫感越来越强烈，每走一步都要费好大的劲儿，不仅是疲惫，可恶的头痛也趁势来攻击他。当他脚下的雪地逐渐坚硬起来时，他看到自己已经来到了湖边，脚下都是坚硬的冰面，风吹起的浪花被冻成了美丽的冰浪，一层层蔓延开，包裹着中间还没有被冻住的湖水。

卫奇脚下一滑，坐在了冰面上，他呼吸着凛冽的空气，告诉自己不能坐在这里，一定要起来。可是他从来没有这么累，头在跳着疼，似乎都能听见“咚咚”的血管跳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