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企鹅群岛5

我和石头相背而行各自游出一段距离，然后转回身相对而望。石头在远处发出了一声长啸。接到口令，我和石头各自下潜，同时开启回声系统定位。快接近海底时，心有灵犀的我们同时停住，随后相向水平加速。当双方距离缩小到三、四个身位，我和石头同时侧压前鳍弓身迅速向上抬升，之后由水平转为向上快速摆动尾鳍，同时调整前鳍保证身体垂直稳定。

波动的海浪将月色打成一片细碎的光影碎片。随着尾鳍有力的摆动，海面距离我们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身体跃出海面的一瞬间，我和石头一起大声喊着：“让我们飞吧！！！”

然后，我找到了自由飞翔的感觉。我和石头那庞大的身躯此刻就像是轻盈的鸟儿。海面消失在身后，还有鲸群爆发出的惊叫声。这叫声海浪般将我们骄傲的心托举得越来越高、越来越高。飞行达到最高点，几乎是面对面的我和石头开始缓缓后仰旋转，尾鳍轻轻碰触间猛然同时加力。于是，我们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头部向下径直坠向大海。

随后，我感受到了大海柔软的胸膛，和她那轻柔且浓烈的爱。

“完美的跳跃！”“真是一对叫你匪夷所思的家伙，居然可以跳得那么高。”“太阳部落的强大不是没有理由的。他们有最优良的血统和最好的狩猎场，当然会培养出最优秀的男孩子。”“这让我成为一个鲸王的希望再次变得渺茫了。”“即便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虎鲸，你也不会成为鲸王。”

“完美的表演！”老鲸王说，“跃升的高度展示了最强健的肌肉；在紊乱的海流下能保持身体平衡，并且由水平加速调节成竖向加速后仍能保持身体垂直，说明尾鳍对方向的掌控是超群的；你们对时间控制的精准，更彰显出配合之默契。到我的身边来，让你们那充满活力的心，给我这个糟老头子带来几分生气吧！”

“可您并不算老，并且依然强壮。”石头靠近大块头道。

“呵呵，动听的话语总会叫我开心一阵子。还有朦胧的月色、充足的食物。享受这美好的一切吧！”

表演持续进行。夜半时分鲸群方才意犹未尽地各自散去。有的回到自己的领海休息，有的兴致高涨，索性跑到外海去找乐子。还有的，干脆在聚会的海域安然睡去了。

“小家伙，来吧，来陪我这个老家伙说点什么。”老鲸王的语气突然显得异常苍老。舒缓的声调后面似乎包含了无数的沧桑。

“能告诉我你身上这道疤痕是怎么回事儿吗？”近距离观察老鲸王，才发现他的身上有一道不是很长但很宽的疤痕。疤痕横在他的背部，看起来触目惊心。

“螺旋桨。”老鲸王黯然道，“年少时，我不甘心一辈子待在白世界，想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我和那些游猎族虎鲸一起，穿过了凶险的狂风带。绿世界、另一个白世界、人的世界，五彩缤纷的世界，见到了传说中的一切。”

“那里也有企鹅和海豹？”石头问。

“当然会有了。祖母不是说白世界的冰成就了磷虾、磷虾成就了鱼儿、企鹅和食虾鲸。如果真的还有一个白世界，就该有冰，从而有白世界所有的一切。”我说。

老鲸王沉默良久，不置可否，说：“后来，我想家了，想回到白世界，却在绿世界遇到了我喜欢的姑娘。”

老鲸王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变得愉悦了起来。那一定是一段美丽的邂逅、相识、相爱。但老鲸王当然不会在两个后辈面前详谈此事，他只是一带而过，说：“后来，发生了该发生的一切，也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一切。受伤后我失去了一切。故乡给了我心灵的慰藉，是我灵魂的归属地。”

“老鲸王，能问问您在去往绿世界之前的尊姓大名吗？”石头问道。

“这算是个秘密，我不想被群岛之外更多的旧相识知道。”

“当然了，每一个白世界的虎鲸都把信誉视为生命。”石头忙不迭道。

天呐，我那言而“有”信的兄弟，我真的很想甩起尾巴狠狠地砸他一下。

“大角怪！那时我叫大角怪！”老鲸王说起这句话时像个得意的小男孩，同时晃了晃那条巨大宽厚的三角形背鳍。

“我想您年轻时一定有很多姑娘喜欢你，可你为什么要选择离开？难道白世界这么宽阔的海洋就容不下您那颗骄傲的心？”

“多多，你还是个孩子，无法理解命运的力量。但上天赐予我的一切已经足够精彩了，除了一个完美的结局。”

“你是说那个什么‘螺旋桨’？”石头问出了我想问的问题。

“是的，螺旋桨，”老鲸王沉思良久道，“我的家园本是一处僻静的场所，但后来一切都变了。人、船，还有光怪陆离的一切。当然包括螺旋桨。”

老鲸王又是长久的沉默，不难想象，每一次的沉默，他的思想都在无边无际地自由驰骋—白世界、绿世界、远方的另一个白世界，还有他几十年的阅历。

“那么，现在，小家伙，今天你们第一次有了自己的领海，按照规矩你们是该睡在那里以明示权属的。我就不挽留你们了。”

“那我们就告辞了，‘大角怪’，”我说，“这是个秘密，呵呵！”

“对，秘密！”大角怪笑道。

回程又碰到了企鹅嗓子和他的巡逻队。企鹅嗓子这回倒是客气了许多，扯开嗓子喊：“嗨！两位大英雄，你们的表演真是棒极了！”

“哪里有，不过是最简单的动作，根本没有什么难度。”我说。

“过谦了。既然在一起生活，就该互相多照应点。如果你们出去办事儿，你们的领海我会照应的。”

“希望你不是很讨厌吃鳐鱼。”我说。

“天呐！你在诱惑我！我喜欢那些美味的家伙！”

这是一个双赢的协作，双方各取所需、互不相妨。就像奶奶常说的那样，友谊是一加一等于三，敌意是一加一等于零。

真正的夜开始了。这样安然的夜晚，由不得你不去想那个叫你牵肠挂肚的她。

海藻表妹，此刻的你可与我一样仰望夜空想念着我？你可知道今天发生的非比寻常的一切意味着什么？总有一天，随着生存经验的积累、身体越来越强壮，我会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最好的领海。那将是我们的家园、永远的家园。

生活看起来是美好的。我生长在一个白世界最大的部落里，刚走向独立就有了一个很不错的开始，未来更是充满了希望。

“嗨，我的小家伙……”

“兰光，我累了。晚安。”我说。

“我只是想告诉你，干得真棒！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