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蛊2

呆呆地浮在海面许久，海藻表妹默不作声地陪在我的身边。我在想，为什么自己会生出这么大的脾气？若是平时，我会将这样的胡言乱语当作耳旁风。仔细揣味，或许是因为风哨坏了我的好心情。想想自己方才险些将风哨的背鳍撕裂，愧疚很快便平息了愤怒。

“他说的是那个传说中的姨妈？”

“也许是？”海藻沉吟片刻说，“但这看起来更像是别有用心的恶意的玩笑。”

“我想也是。这些可恶的流浪汉，意图制造混乱浑水摸鱼，这骗不了我。”我说，“我们的游戏还没结束呢!放松心情继续吧？”

“哥哥，你怒气未平，需要平静一下。安全起见，我们回吧。”

虽是有点扫兴，但我还是采纳了海藻的建议。

返回鲸群，部落成员大多安然睡去了。海藻轻轻拍了拍我的前鳍，说：“哥哥，我去陪陪姨奶。我确信她此时没有睡着。”

“去吧，表妹。明天见。”

“我们会经常见的，我的哥哥。早点休息。”

被气傻了的我一时没回过神儿，呆愣了许久回味表妹的话，我才知道幸福已经降落在我的身上了。当它在梦中出现时，是如此之虚幻而不可及。但此刻，飘飘摇摇落入心中的幸福，却像久违的亲人般真切而熟悉。

久违的亲人？我的心中打了个寒颤并想起了风哨的话，不明白风哨有什么理由杜撰这样一个故事，他又能从这个故事中得到什么呢？难道我真的会不是母亲的儿子，而是那个传说中的姨妈的孩子？若果真如此，那我这十几年便是一直生活在谎言中。虽然，这个谎言是美丽的。

此时，兰光似乎知晓了我的心意，轻声说：“小家伙，你想我了？”

“是的，偶尔会想到。比如现在。”

“只在心中有困惑的时候你才会想起来，否则要多厌烦就有多厌烦我，是吧？”

“是的，前者是因为你太有智慧，后者也是因为你太有智慧。”

“看吧，”珍珠说，“我们的孩子多有智慧。”

“我想知道答案和未来。风哨说的是真的吗？这会对我的未来产生怎样的影响。”

“真真假假，来去从容。”兰光淡淡道。

“我该知道你除了消遣我并不能给予我什么帮助。晚安吧。”

“好的。节目越来越精彩，我会少说多看的。”

天色微明，我觉得以向奶奶请安为由接近海藻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却不想母亲来得更早。看到我的到来，奶奶清了清嗓子，说：“过来，我的孩子。听说昨夜你遭遇了游猎族的谣言蛊惑。”

“是的。”我看了一眼海藻表妹说，“他是个疯子，说我是那个出走的姨妈的孩子。”

“他确实是个疯子。”母亲说，“你和胖胖都是妈妈的孩子。这些一直觊觎部落领海的家伙，或者发起挑衅，或者制造些疯疯癫癫的谣言，无非是想破坏部落的凝聚力，以谋取自己的利益。”

我松了口气，母亲的话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虚惊一场，几近失去的安宁感愈发显得珍贵。但我的内心还是隐隐有些不安，不知道风哨为何单单对我如此“热忱”？是包藏祸心还是另有企图？

太阳部落的日出仪式照旧。泡泡在到处捣乱，叮当还在叮叮当当地抱怨着婴儿耗费了她太多的精力。昨夜谈情说爱的，继续着自己的黑白颠倒。狩猎的却已然整装待发了。曾经沉溺在这种幸福温暖中的我此时才发现，所谓的幸福其实就是“简单”。但得到“简单”却并不简单。

“我的表妹，我们将来也会有这样一个部落的，一大群孩子，一大堆兄弟姐妹。”

“谁和你一个部落，我何曾说过要和你在一起啦？”

“你能告诉我奶奶听说昨晚的故事后的反应吗？”

“你的思维跳跃得倒是快。姨奶的反应是很惊恐，一大早叫月亮叔叔喊姨妈商议着什么。你怀疑他们在撒谎？”

“我不知道，但这似乎并不是太重要。母亲养育了我，部落养育了我，我也已经成年，那我就是太阳部落永远的子民。我只是好奇风哨为何总是纠缠我？”

父亲和母亲在忙着安排太阳部落庞大却有序的日常事务，奶奶喊我和海藻去听她那些重复了一千遍的唠叨。但这些往常叫你厌烦的唠叨此时听起来也稍微有些动听了。

“多多，”唠叨完那些我几乎可以全部背下来的话之后，奶奶话锋一转，说，“如果你真的是你的那个不争气的姨妈的孩子，你会怎么办？”

“我？”我有些愣怔，略微思索片刻说，“即便有一万个假设，我也只是母亲的孩子。姨妈永远是姨妈。但她却永远是您的女儿。你们该互相原谅对方。”

“唉！如果她能原谅我的毒咒，就不会真的不回来看我。她既然能倔强地离开，又怎么会轻易低头？我一个即将化作星辰的老太婆有什么放不下脸面的。但我已经注定彻底失去这个女儿了。只要她过得好我也就知足了。”

“昨晚的那个家伙倒好像知晓些姨妈的事情，我可以委托他捎去您的口信。”

“哥哥，你都差点要了他的命，他怎么还会愿意为你做这些？”

“他只会和要得了他的命的家伙做朋友。”我说，“比如大角怪。”

“呵呵呵，游猎族的家伙是这样的。遇强则示弱，遇弱则示强。算了，我放心她，不放心的是人。没有坏消息传来就是好消息。不必纠结了。”奶奶叹息道。

“大角怪的故事，您能给我们讲讲吗？”我问道。

“他？一个轻狂的家伙。你的姨奶年少时疯狂地爱上了他，但被众星捧月冲昏了头脑的他心气傲得足以装下整个天空，只是把你的姨奶当作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天呐，初恋，初恋或许是最美好也是最愚蠢的。”

“但愿他能给奶奶的晚年带来些许乐趣，免得她整天绷着脸看谁都想训上两句。”海藻表妹说。

“是的，我相信他会有很多故事唠叨给我的妹妹听。但愿他不会散布一些什么蛊惑性的东西。”祖母说。

“您的善意奶奶会感恩在心的。虽然她看起来很倔强，但内心里，永远只是您的小妹而已。”海藻表妹说。

“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伤害就有多深。有时真想闭上眼睛不再去劳心。但我却隐隐看到了宿命的轮回。更可怕的是人的到来，这又预示着什么？但愿不会是新的杀戮。红色的海，红色的天空，红色的世界…”

“如果你想听，奶奶可以一直唠叨三天三夜。”我悄声对海藻说。

“那，告辞？”

“奶奶，您不想姨奶太过担心吧？我该送海藻回去了。”

“好吧，知道你不喜欢我这个老太婆的絮叨。我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你要记住我说的每一句话。前辈走过的弯路，可以校正你的生命方向。去吧、去吧，恋爱去吧！”奶奶长叹一声说，“月亮，我有那么讨厌吗？”

“您这是爱护后代，担心他们的未来。但我们的冰蓝先生已经证明了他的优秀和出类拔萃。”

“这是一句可以安慰我的话语。去吧，我该休息了。黑夜总是叫我心事重重，只有白天的生机才会让我的心安静下来。”

告别了奶奶、父亲、母亲和叮当，我和海藻表妹一路向月亮部落的方向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