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久别重逢（1）

海民刚从长途汽车下来，第一眼就看到了赵四叔。赵四叔旁边立着自行车，双手抄在袖子里，不停的跺脚。海民叫了声四叔，然后把行李搬到车子后架上。路太滑，两个人就推着自行车顺着河道向沟里走去。路上，海民把有趣的事说给赵四叔听，又向赵四叔询问村里的每一件事。一路走着，路过了一条条沟岔，海民都能叫上他们的名字，能回想起在这里抓过蝎子，或者拣过蘑菇，也可能是摘过山杏，所有这一切都让海民倍感亲切。离田静家很远的地方，海民就向那个方向望去，隐约的看到一个人头望向大路，可到了近处，又不见了。

海民路过我的时候，我发现经过这半年，人变得更精神了，高高瘦瘦的个子，挺拔的腰身，乌黑的眼睛沉静而深邃，整个人显得沉稳干练。

回到家里，老奶奶拉着海民的手就不松开，这看看，那看看，恐怕哪少了一块，激动得用手直抹眼泪。海民从背包里拿出一堆礼物，有给奶奶买的外套，给妈妈买的手镯，给爸爸买的劳保鞋，给赵四叔买的糕点，屋子里一片喜乐。家里其他人已经吃过了，海民妈妈给端上一盘酸菜炒肉加冻豆腐，还有一盘鸡冻冻。鸡冻冻是海民是从小就爱吃的菜，就着馒头大口吃了起来。饭后，父母、奶奶和海民聊起了村里的情况，也问了好多学校里的事。听说还没有写春联，海民应承下来明天去找田静爸爸写春联。海民奶奶又想起之前的对话，把海民拉到身边说：“孙子呀，田静是个好闺女，你要是听奶奶话，就把她给我娶进来。”海民听了一愣，以前上高中时，家里人都说不要恋爱、不要恋爱，怎么刚过了半年就都变了。海民给奶奶揉着腿说：“奶奶，我这离毕业还好几年时间呢，你这张罗的也太早了。”不过奶奶的话将自己和田静联系在一起，还是让海民心里动了一下。

第二天吃过早饭，海民带上送给田静的书就去找田静爸爸写春联。海民爸爸将海民叫住，给田静爸爸带上一瓶蜂王虫酒。蜜蜂的幼虫如果吃花粉和蜂蜜长大就会变成普通蜜蜂，如果吃蜂王浆长大就会变成蜂王。育王时将蜜蜂幼虫放到一个蜂蜡做成的小手指头大小的开盖圆桶里，蜜蜂就会向里叼蜂王浆来喂幼虫。等到蜂王浆足够多的时候，将圆桶里的蜂王浆取出卖掉，蜂王幼虫这时长得又白又大，可以用来泡酒，是难得的滋补佳品。

从三队到二队要经过几条沟，只是这些沟林密沟深都没住人。从上到下，河道西边的先是二子沟，大长虫沟和小长虫沟，河道东边的是芝麻沟、小豆沟和长坡梁。海民也不知道这些沟名字的由来，想来有些是长过芝麻小豆，有些是见过大蛇和小蛇，长坡梁应该就是有一个大长坡才能到山顶，而二子沟又是怎么回事呢？这些都是海民和小伙伴儿时的游乐场。海民想起儿时的点点滴滴，而现在的他们各奔东西，真是长大了。

想着想着就来到了田静家院门外，想到昨天奶奶说的话，海民心里砰砰直跳。海民推开院门，隔着窗户看见一家人都在屋里，田静妈妈也看到了海民，热情的迎进了屋。

田静爸爸在写对联，妈妈配合将红纸裁成一条条的，田静安静的坐在桌子边剪窗花，一家人其乐融融。田静看到海民进来，微微一笑，没有说话。田静妈妈赶紧张罗茶水。海民接过田静妈妈的工作，给田静爸爸打下手。在小学时，田静爸爸是海民的老师，所以在他面前总是很拘谨。田静爸爸询问了海民的大学生活，嘱咐道:“大学也不能放松，别以为上了大学就万事大吉，人生的长跑才刚刚开始。你看我们这个山沟沟里，靠着土里刨食能考出一个大学生多不容易，要为家乡争气啊！”

田静妈妈给茶杯倒满水:“快让海民歇歇吧，刚在学校听完老教授上课，回来又听你这个土教授上课。”

海民说：“大学里的教授上完课就走，连我们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现在倒是怀念田老师当时教我们的时候了。”

田静妈妈说：“那时候你们可怕田老师了，他有个教鞭，谁上课调皮捣蛋，就拿教鞭打谁屁股。你们就三天两头鼓动田静把教鞭偷走。”田静就在旁边抿嘴笑着。

写完了对联，海民把书拿出来送给田静，田静简单谢谢，也没有过多言语。海民和田静一家辞别，心里有些奇怪，今天的田静为什么不怎么理人呢。海民前脚刚走，田静放下剪纸:“妈妈，我托海民给我带本书去！”后脚就跟着出来了。

田静爸爸犯了嘀咕:“静静今天怎么不爱说话呢？”

田静妈妈:“害羞呗！”

田静紧走两步追上海民，经过这半年的分开，他们之间好像少了一些东西，又多了一些东西，但少了什么，多了什么又说不清。

田静先打破了沉静:“谢谢你帮我带书。”

“别客气，能帮到你就好。”

“我现在很喜欢学前教育，每天看着孩子们天真的眼睛，自己也跟着无忧无虑起来。”

“现在外面有些人主动放弃锦衣玉食，追求极简生活，只为内心的宁静。有的人还去偏远山林，搭木屋，穿麻衣，一年也才为买点食盐下几次山。”

“那我还正赶上了时代的潮流？”田静调皮的问。

“你还能引领潮流呢。”

说到未来田静还是有些担心:“假如我一直呆在东沟会不会跟不上时代发展了。”

“未来谁都说不好，我们的能力又看不了那么远。”

“那我们去山顶看看去？”田静提议。

海民和田静就顺着长坡梁往山上走。下雪后还没人走这条路，再加上坡陡，两人就深一脚，浅一脚，走三步退两步的向山上爬去。坡特别陡的时候，海民就拉田静一把，旋即分开。

冬天的山上有时会飘过一阵风，会将雪粒吹到脸上和脖颈里，丝丝凉意，然后很快就化了。快到山顶的时候有一段急坡，地上都是雪，爬上急坡后两人也呼哧呼哧的喘着热气，田静的脸上变得红扑扑，越发的俏丽。两人来到山顶向远处望去，白色的公路象白练一样向远方延伸，弯曲的铁道一会沿着山脚前行，一会钻入隧道里，不远处一辆长长的火车冒着白烟正在哼哧哼哧的爬行，偶尔还能飘过了一两声鸣笛的声音。长坡梁很高，近处的村庄还能看见院子里走动的人，远处的就只能隐隐约约的看到东一堆西一堆的房子。

田静让海民将他上学的方向指给她，海民用手指着路，告诉田静越过所见路的尽头，先要往西走，然后再往南，就到了谷城。

“你在谷城会想家么？”田静凝视着谷城方向。

“会啊，尤其刚入学的时候，想家的时候就站在高楼上，向家的方向望一会，感觉就会好一些。”

“会想起高中的同学么？”

“当然会了，也会想起你，会想小孩子会不会听你的话，会想你在做什么，在想什么。”

“那你为什么那么久都没给我写信，我以为你上大学了，就会将我们没考上大学的忘记了。”

“怎么会忘记呢，后来不是写了好几封信么。你在家里怎么样？”

“我还好，我喜欢小孩子，所以乐得其中。倒是下班闲下来的时候，有时候对未来有担心。等到担心到极致的时候，你一回信，好像又能平复一段时间。”

“我的信还能成你的灵丹妙药？”

“算是吧。我有时候也有想去见见外面的世界，现在还没下足够的决心。”

“有时间去省城看看，我们一起去见识大城市的风景，我现在也没机会见识呢。”

“一言为定。”

时间不短了，两个人都意犹未尽，看着夕阳从山的西边一点点落下，也只能慢慢的溜下了山。海民走在前面的时候，田静看着海民雪中的脚印，也试着将自己的脚放在海民的脚印里，按着海民的步伐走，由于步子太大了，险些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