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还不出的债

还不出的债

“8、8、8”，雷欢手里拿着彩票对着电视使劲，画画上蓝球在彩票机中转动着，“哗啦”一个蓝球跳了出来。

“今天蓝球开出的号码是数字8。”播音员悦耳的声音传出，瞬间击中了雷欢。雷欢双手拿着彩票，又仔细核对了一遍数字，“啊”的一声，坐了下来，还没坐稳转瞬又站了起来，双手握拳颤抖着，太阳穴在激动中汩汩的跳着。

这几个数字对雷欢有着特殊的意义，“03、04”是自己生日，“10、17”是房子被清退那天的日期，“32、33”则代表在32的年纪外面还欠着33个人的钱，而蓝球“8”则是自己儿子的年纪。和开出的双色球号码完全一致，雷欢中了双色球一等奖。

雷欢接触赌博才几个月时间，但几个月内认识的人借遍了，房子被小额借贷公司收走了，妻子也成前妻带着儿子离开了。雷欢带着前妻留给自己的几百元钱搬到了出租屋里。

几个月内倾家荡产，雷欢下定决心从此不再沾染赌博，就四处找工作，先把自己养活起来。但小县城太小了，雷欢的“光荣事迹”传的沸沸扬扬，去哪里找工作都不要。

“赌近盗，奸近杀，千万别留这样的人，把东西偷着卖了怎么办啊!”

“长的豆芽菜似的，能干什么啊！”

“这种人啊，离得越远越好，千万别招惹!”

钱花完了，没有赌博的吸引，雷欢的脸皮也比当时薄了很多，也不想再厚着脸皮借钱了。想想自己三十多年的人生，一直是顺风顺水，没想到才几个月时间就败的不可收拾，雷欢想到了死。雷欢用仅剩的钱买了炭和打火机，决定烧炭自杀。剩下两块钱本打算买个包子，但最便宜的包子也要两块五，才临时起意买了彩票。雷欢没想着中奖，毕竟中彩票的几率太小了，对雷欢来说遗憾的是到阴间也只能做个饿死鬼。

好在这张彩票挽救了雷欢，他决定先将欠下的债全部还掉，然后剩下的钱留着做点小生意，即使不能东山再起，至少也能保证衣食无忧。前半夜，雷欢太过兴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到了天要亮了，才迷迷糊糊的眯了几分钟。

从今天开始，雷欢就要将所有的欠债统统都还掉。

雷欢第一个想见的人是“二赖子”，倒不是雷欢欠他的钱，而是雷欢从房子里被赶出来时，“二赖子”见他可怜，适时的递过一瓶水，劝他想开点：“男子汉大丈夫，大不了从头再来。”雷欢虽然恨他和其他人一起给自己下套，但当时自己一点利用价值没有了，“二赖子”的举动还是让处在漆黑夜里的雷欢仿佛见到了一点点星光，这和穷凶极恶的人做一点点善事就能深入人心一个道理，现在雷欢想谢谢他。

“二赖子”的大名是什么，雷欢都不知道，只知道他是一家小额公司的业务员。说起来雷欢房子被收走还是拜“二赖子”所赐，雷欢在麻将馆上一没钱，他就会恰到好处的来到跟前。

“欢哥，欢哥，输赢别上心，这把输了，下把赢了，一下全回来了。”

“二赖子”哥前哥后的叫着，适时的把钱塞到雷欢手上，等雷欢结束的时候，在写好的借条上一签字就行了。“二赖子”他们算计时候差不多了，就和雷欢开始摊牌，逼着雷欢借遍亲戚朋友的钱又把房子给了他们才善罢甘休。

雷欢在麻将馆找到了他：“‘二赖子’，还在这做事啊，哥今天来找你……”

“二赖子”眉毛一扬：“给谁充哥呢？‘二赖子’也是你叫的？哪凉快去哪呆着去，去去去去……”

见到这种态度，雷欢还是很意外，忙解释：“我今天来找你是想……”

“别想了。” “二赖子”打断雷欢的话，“要钱？没有！”

“之前清退房子的时候你不是还给我一瓶水，还劝我……”

“那也别想借钱。” “二赖子”料定雷欢是来借钱，“我告诉你，那是公司安排的，那天我的分工就是尽量稳住，别出人命，过了那天你是死是活和我没有一毛钱关系。去去去，别碍着我做生意！”

“二赖子”的呵斥引得一堆人看向雷欢，可又怕被雷欢缠上，又赶紧躲开假装没看见这码事。

雷欢从麻将馆走了出来，愤慨，何以狗眼看人低到如此地步。

麻将馆的对面是县城最好的小区远洋山水，雷欢的姑姑家住在这里。在雷欢输急眼的时候，曾经骗过姑姑说：“自己同学有一个项目，背靠官家只赚不赔，需要资金入股。”姑姑二话不说给雷欢转了十万，可转眼间雷欢就又转给了牌友。在雷欢事发的时候，姑姑也没有大声责骂。

雷欢决定去姑姑家，将还钱的事情说清楚。门铃响了后，猫眼的盖片被掀开，里面悉悉索索一阵声音后，门开了个小缝，雷欢姑姑将脑袋留在里面，试探着问：“你怎么来了？”

“我路过这里，顺便看看您。您一个人在家么？”

“我一人在家你还想抢东西么！这大白天你不去工作，来这里干什么？”

“我顺路就来看看您，好久没见您了，挺惦记的。还有我彩票中奖了，我打算把钱还给你。”

“中奖了？中了多少？”

“中了八百多万呢。”

“你运气真好，是不是先要给人家缴税，再把奖兑给你?”雷欢姑姑不屑的问，仿佛突然间明白了什么，“哦，你是来我这里拿税钱来了吧?”

“姑姑，您听我说，我没骗你，是真中奖了，您看看这张彩票……”

“你没骗我么，你是没少骗我吧。中奖你就去领去吧，领了好好花。”姑姑看也不看的说，又补充一句：“我家里好多客人，你就别打我家的什么歪主意了。”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雷欢很感激姑姑当时没有跟着大家一起落井下石，可也没想到现在对自己比“二赖子”也强不到哪去。

午饭时间到了，雷欢肚子咕噜噜直响，可口袋里除了那张彩票，一分钱没有。人是铁，饭是钢，再加上昨天晚上就没吃，这会可真是难受。雷欢看看四周，想起来附近有一个小店是小时候邻居开的，可以去那里打打牙祭。

毕竟是多年邻居，到了店里，给雷欢搬把椅子，问道：“听说你家败没了，现在做什么呢？”

“能做什么啊，本打算找点活干，可到哪哪不要，就一天天捱着，眼看这就捱不下去了，这不……”

“我们多年老邻居了，别的事帮不上忙，饭店自己家的，吃饭来这里就行了。”邻居听了也不好受，见雷欢几天不见瘦了这么多，动了感情。

厨房里面传来声音：“老刘，老刘，你进来一下。”

“你可真有本事，自己什么情况自己不清楚么，每天起早贪黑的，一个月也挣不了几个钱，你还要人家来白吃白喝。别人躲都来不及，你还往店里招……”厨房里面传出了吵骂声。

雷欢坐也不是走也不是，正在踌躇，邻居嫂子出来了：“雷欢啊，你哥正给你准备午饭，多等一会啊。”

“嫂子，我吃过了，别忙活了，我走了。”

“和我们可别这么见外，哪天有空过来坐啊。”邻居嫂子见雷欢走了，气消了一些，想起来雷欢还欠着娘家哥哥的钱，大声说：“雷欢啊，有时间你把我哥哥的钱给还上，一直欠着也不是个事啊。”

已经下午两点钟了，雷欢实在是太饿，就想回到父母家去吃饭。从雷欢事发到现在，一次没有回来过，不是雷欢不牵挂父母，而是太过亏欠，不敢面对父母。以前雷欢一直是父母的骄傲，学习好，工作好，和儿媳妇也和和睦睦。可一出事就弄得倾家荡产，父母一夜之间苍老了很多。虽然他们恨雷欢不成器，当雷欢被欠债人搅得夜不能寐的时候，也是帮着四处借钱，现在他们身上也背负了一堆外债。

可这次回来不一样了，有口袋里的彩票，债务马上还清，以后自己再本本分分的生活，一家还是和和睦睦的好日子。

雷欢进到家里，母亲看儿子回来了，拉着胳膊就往里拉，忙不迭的问：“这么长时间怎么不回来啊，终归这里是你的家啊！”

还没等雷欢回答，母亲用手摸着雷欢的脸说：“瘦了这么多，是不是吃不好啊，想吃什么，妈给你做去？”

雷欢确实饿了：“妈，给我煮碗面条就行。”

雷欢母亲边抹眼泪边给雷欢煮面条，面条里面加了好几个鸡蛋。雷欢的爸爸一言不发，眼睛时不时扫一眼雷欢，脖子暴漏出来的青筋说明还在生雷欢的气。

面条端上来，雷欢狼吞虎咽的吃着，将面条吃完，又喝了两碗面汤才有了饱的感觉。母亲很心疼说：“搬回来住吧，妈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妈，等我把借的钱还完，我们就一起好好过。”

母亲还没答话，雷欢爸爸听到了，狂怒的说：“还完，说的轻巧，你能还完么，你看看，好好一个家让你造成什么样了?”

母亲给爸爸使眼色，示意雷欢爸爸少说两句，可这根本不管用：“你问问他拿什么还，他要真有钱还至于饿成这个样子。”

雷欢爸爸还不解气，接着骂：“当时你骗我们说以后不再赌了，结果最后房子都赌没了。现在到这个时候了，还不知道悔改，还来骗我们，你吃完饭了就快滚，别招我烦了。”

雷欢一看多说无益，等钱取回来，说不定爸爸气就消了，也没多做解释就离开了父母家。出来后，雷欢想到了一个很铁的哥们，也是他中学同学和大学同学，毕业后和雷欢又分到了一个单位，只是雷欢事发后没脸继续干下去离开了。在雷欢事发的时候，雷欢走投无路，将事情对哥们坦白，哥们二话不说支援了雷欢十万元，这种事情不是谁都能做出来的。

雷欢到了原单位传达室，把哥们约了出来。哥们见是雷欢，很淡然的说：“我还在想是谁找我，原来是你。”

经过今天的经历，雷欢也有了一些准备，开门见山的说“你别担心，我找你来不是麻烦你的，是给你还钱。”

“你现在怎么有钱了？”

“我昨天剩最后两块钱买了彩票结果中奖了。”雷欢将彩票拿给哥们看。

“彩票中奖？没骗人？”哥们也不信。

“这么多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当时赌的时候我瞒着别人，都没瞒你啊。”

“你小子运气不错，以后就踏踏实实好好过吧。”

“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说怎么把钱还给你？当时那种情况下借给我，已经谢谢你了。”

哥们郑重其事的拍着雷欢胳膊说：“钱借给你了，就没想过你还。你还不起，我也不会去要，你发达了是你的运气。如果你钱花没了，再来找我，多一分我也不会给，所以现在你也不必还我。这是我能为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所做的全部。”

雷欢没有说话，也拍了拍哥们胳膊转身离开了。

调整好情绪，雷欢想去见见前妻和儿子。前妻在离婚后的不久就结婚了，目前带着儿子和对方一起生活。在雷欢被小额贷款胁迫的日子，前妻也竭尽所能的给雷欢张罗借钱，现在身上也替雷欢背着不少债务，雷欢想把这些债务早日还掉。而且，几个月没见儿子雷欢也想的不行，在没沾染赌博之前，雷欢每天都要陪着儿子玩好久，两个人的感情很深。

雷欢在玩具店给儿子买了一个大玩具，然后来到了前妻家。前妻现任丈夫开的门，见是雷欢，叫了一声雷欢前妻然后就进入书房关起门来。

雷欢吸取前几次经验，直入主题的把彩票事情挑明：“我昨天中了彩票，想把你身上欠的债还了。”

前妻见雷欢手里扬着的彩票气就不打一处来：“你到现在还不知悔改，还天天做这个白日梦，天天想着不劳而获，以后你快离孩子远点，别传染给孩子。”

“你查查是不是中奖了，你用手机查查……”雷欢耐心的解释。

“以前你伪造合同，现在伪造彩票，喝，有能耐了，由黑白到彩色了。”

之前为了让前妻给钱，雷欢伪造了一份工程合同，骗了前妻手里的钱，到现在前妻还恨得牙痒痒。

“我这次真没骗你，昨天我打算烧炭自杀，炭和打火机都买好了，剩下最后两块钱买了彩票，就中了。”雷欢还在解释，又怕前妻不信，从口袋掏出打火机扔在桌子上说：“你看，我从来不抽烟，装打火机干什么，你看这是昨天买的打火机。”

前妻一个字也不信：“呀呀呀，现在连环计，计中计都用上了，得得得，你快走吧……”

雷欢被前妻推出了家门，顺着小区道路走着，心里一阵烦躁，看到个椅子，坐了下来。雷欢心里琢磨，有钱了想还债也这么难，要么连说话机会都没有，要么人家根本不相信，要么相信了也不需要还，你说这算什么事啊，真是一招不慎，满盘皆输，悔之晚矣。

不过转念一想，等自己将钱取出来，一切又会大不同，真是人生比戏还精彩啊。

雷欢正在胡思乱想，椅子上蹭上一个小身影，原来是儿子。儿子在窗口上看见了他，来到这里和他说话。

“爸爸，你别难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雷欢**儿子的后脑勺，点点头：“嗯，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爸爸，长大了我和你一起赚钱，我把赚到的钱交给你，到时候日子就会更好了。”

“嗯，爸爸到时候带着你坐飞机，坐轮船，说不定还能坐火箭，我们一起游遍大江南北，说不定还能去月亮上看看。”

“爸爸，老师教育我们做一个诚实的孩子，你以后也不骗人好不好？”

“好，你放心，爸爸以后不骗人了。”雷欢点点头，闻见一股烧焦的气味，“是什么味道？”

“爸爸刚刚答应我以后做一个诚实的人，不会再骗人了，我替你把假彩票烧了。”

雷欢看着儿子拿着刚刚放在桌子上的打火机将彩票烧成灰烬，抱着儿子呜呜的哭了起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