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看守所（2）

过了一会，真有人来提审丁峰。丁峰回来的时候，手里攥着一只抽剩下的半截香烟。班长心花怒放的收了这只半截香烟，小心翼翼的藏在衣服里，生怕被别人偷了一样。

顾健国叠纸盒子的时候，速度很快，又有技巧。丁峰惊奇的看着他问：“你以前叠过纸盒子？”。

“我以前在看守所，干的活是捡豆子，和剥大蒜。进监狱后，我就天天上山砸石头。我感觉叠纸盒子，是最轻松的活，捡豆子，剥大蒜才是最痛苦的。豆子里不能有杂质，大蒜不能有一点坏的，这叠纸盒子，又不会有杂质，又不会剥坏，叠起来最简单了”。

“你以前在哪个监狱待过？”。

“伤心桥监狱。米牧清把我打半死，关在立春山庄的时候，我说过在伤心桥监狱待过啊”。

“哦，这里也没啥熟人和朋友，也没啥话题聊，我就随便问问”，丁峰一脸惆怅，漫不经心的说道。

夏日炎炎，狭小的监舍里又闷又热，热得人心烦意乱，心里像囤积了一把火。20多个满头大汗的人，拥挤在监舍铁门那巴掌大的通风口，幻想能吹进来一丝凉风。但失望和烦躁，让人火气越来越大。监舍里的气氛，也越来越紧张，就像一个火药桶。

班长对一个老实巴交，动作又慢的人开骂了。他话音未落，就有几个人如狼似虎的冲了上去，把那可怜的家伙按在地上拳打脚踢。没啥仇也没啥怨，只是想打人，想发泄，一顿拳脚释放出去后，心里的恨就少了一点。

这几个打人的家伙出手也快，拳脚猛打猛踹，然后迅速转身一本正经的继续叠纸盒子。那边管教的吼声刚响，这边已经打完了，好像啥事都没发生一样。

管教冲过来的时候，那被打的人低着头叠纸盒子，好像自己没有被打一样。他的鼻血滴在地上一大滩，怕管教看见，连忙一脚踩住。

顾健国看着那几个打架的人，对管教递了一个眼色。班长立即用恶狠狠的眼光警告顾健国，别没事找事。班长认为顾健国想在管教面前表现自己，但是管教没理会他。

管教对众人严厉警告了一通，转身就走了。顾健国眼神凶狠的盯着班长，一直看得他眼神躲闪到一边表示屈服，才转过头继续叠纸盒子。

丁峰叠纸盒子不方便，就拿着破布，坐在地上擦地板。屁大的地方，他反复擦了两个多小时，恨不得把地板擦成镜子。这要是在外边，一个大老板坐在地上擦两个小时的地，会被人当成神经病。可在监舍里那一点点大的地方，干活就是这么的放不开手脚，而且诡异。干任何活，都会感觉很累，很抵触，带着不甘心的情绪，看起来不像正常人。

丁峰只要手一停下来，就有个彪形大汉骂骂咧咧的说他偷懒。顾健国对着那大汉说道：“我帮他完成叠纸盒子的任务。你再惹是生非，和死囚过不去，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这彪形大汉看顾健国脸色凶狠，杀气腾腾的样子，就不再吭声。

顾健国把丁峰手上的抹布，扔到一边，对他说道：“你就坐在这里，啥都不要你干。有活，我帮你干，有人惹你，我帮你摆平”。

丁峰裂开嘴巴，身子哆嗦了一下，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在监舍里，一句暖心窝的话，会让人感动牢记一辈子。但一句伤人的话，很快就会被遗忘。因为，更伤人的话会一波一波的袭来，让你麻木，让你没空去忌恨。

因为叠纸盒子的任务完成的快，班长破天荒的允许上厕所，时间是10分钟。20多个人大小号轮流来，10分钟已经很宽敞了。

所有人都是跟娘们一样蹲着上厕所，而且速度必需飞快。班长解裤子，上大号，擦屁股，系上裤子，一共5秒。还有人更快，蹲下起立的速度，大号就上完了。有的人一个星期没上大号，肤色又黑又暗，看起来像愁眉苦脸。

丁峰上大号的时候，刚艰难的挪到厕所便坑上，脱下裤子，蹲下身子，就被一个身材健壮的人，拎着头发揪起来。丁峰脸色铁青，对这人怒骂道：“再敢动老子，老子切了你”。

顾健国二话没说，就对这人的腰部，一脚狠狠的踹了过去。

“干啥呢？欺负死囚，有意思吗？”，顾健国火冒三丈的骂道。

“贩毒的，都是社会垃圾，寄生虫”，这人被顾健国踢了一脚，转身怒骂道。

“关你啥事？吃的不多，管得多，你以为自己是啥人物？”。

“我就看不惯你们贩毒的”。这人脸色狰狞，扑上来就跟顾健国打了起来。

这人练过散打，又经常在健身房锻炼身体，满以为自己能很轻松的打倒顾健国。

顾健国也知道，这一次打失败，以后将天天会被欺负，永无宁日。

两人在狭小的监舍里，拳打脚踢，凶狠的搏斗。顾健国趁这人出拳的空档，一记左直拳，打在他的肝部。这家伙立即脸色痛苦，步伐踉跄，噗通一下子摔倒在地。

他用手捂着肚子，蹲在地上恶狠狠的看着顾健国，眼里满是杀气。

“别再打了，我不想跟你打”，顾健国挂起了免战牌。

这时候，班长悠悠的说了一句：“偷袭成功，就不想打了？有这么便宜的事？”。

顾健国心里一颤，转头恶狠狠的盯着班长。这班长挑拨离间，就是希望两个人下死手对打，打得越凶越好。

在地上缓过劲来的家伙，嗷的怪叫一声，又朝顾健国扑了上来。

顾健国抬起一脚，就朝他肋骨踢了过去。这家伙一下子蹲在地上，捂着肋骨部位，脸憋得通红，眼珠子跟冒火一样看着顾健国。

“我跟你说过不要打了”，顾健国说着，转身去照顾丁峰上厕所。

那家伙被顾健国弄得狼狈不堪，就没敢再动手。

晚上，顾健国看着清汤白水的饭菜，就不想吃。他突然从外边自由自在，热闹繁华的花花世界，被带进这小小的监舍里，脑子里有点懵，还没反应过来。

丁峰看顾健国没有胃口，就把他的饭端了过来，一仰头一口气，全部喝进了肚子里。顾健国看他仰头吃饭的时候，眼角滴下来一颗大大的泪珠。不管在外边多有钱有实力的人物，只要进了监舍里，就会让你知道喇叭是铜做的。

班长对丁峰说道：“新人的饭，我没同意，你就吃？你有这么饿？”。

丁峰唯唯诺诺，对班长摇尾乞怜，请他原谅。

“跪下。你别说我欺负死囚，你知道别人不吃的饭，我同意给谁吃，谁才能吃，对吧？”，班长歪着头，语气凶狠的对丁峰说道。

丁峰跟狗一样爬过去，跪在班长的面前，低三下四的祈求道：“对不起，我错了”。

顾健国冷冷的看着班长，看他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班长身边的卫生委员，学习委员，纪律委员，生活委员等几大“社会名流”，一起虎视眈眈的盯着顾健国。那意思就是，你敢再替丁峰说话，不维护班长权威，他们立即就“搓圆”你。

“呵呵，你们要在外边，看到大老板的风采，估计把你们吓尿。现在，你们欺负他，还有人味吗？”，顾健国冷嘲热讽道。

“你看他这样手铐脚镣戴着，还有出去的机会吗？”，有人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右手，摆了一个举枪瞄准的动作。然后，他嘴巴里发出“啪”的一声，右手食指抬起，嘴巴呼的一声，装作吹枪口硝烟的姿势。

另外一个人接着说道：“快死的毒贩，有啥风光的？被拖出去打靶子，不如让我们找个乐子”。

“你不怕他死了，变鬼来找你？”，班长悠悠说了一句，吓得众人脸色一怔。

“我不会变鬼，晚上来找大家的。请大家放心”，丁峰尴尬的笑着说道。

“你知道错就好了，记住下次别犯，明白吗？这是监舍，这20多个人，就是20多个妖魔鬼怪，都不是省油的灯，我这当班长的，确实身不由己啊”，班长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对丁峰谆谆教诲道。

“我明白了，谢谢班长教诲”，丁峰态度诚恳的说道。

班长转过头，对顾健国说道：“新来的，不管你是龙是虎，进来就要盘着，明白不？你刚进来，就扰乱管理，还打架。根据监舍的管理规定，我罚你夜里值通宵班。你要敢睡觉，我继续罚你”。

“我一个人值夜班？你不怕我半夜掐死几个人？”，顾健国冷冷的说道。

班长凶狠的瞪了一眼顾健国，楞了一下说道：“丁峰，你晚上也值通宵班。你两都是贩毒的，说不定以后一起手拉手上路，正好当个伴”。

“行，反正我晚上睡不着，我愿意值班”，丁峰看了一眼顾健国，满脸笑容的说道。

“你是不是怕死，晚上不敢睡觉？”，有人对丁峰笑着说道。

班长长叹一声，对那人说道：“你要手铐脚镣加身，估计你都没有他镇定。他不哭不闹，已经很带种了”。

那人不满的说道：“贩毒的，了不起？”。

班长一下子发火了，对那人怒道：“你有种，敢贩毒吗？贩毒数量达到50克，就是死刑。你敢贩毒，警察就敢拿枪当场击毙你。不要说我看不起你，你就没有种。你别没事找事的说风凉话，你跟丁峰比，给他擦皮鞋都不配”。

那人立即哑口无言，不再多说话。

晚上，万籁寂静，监舍里的大通铺和走道上，睡着20多个精壮的男人。监舍里，白天闷热难当，晚上却阴森冰凉，需要盖被子。众人的手，全部放在被子外边，还不许打鼾。谁要把手放在被子里，或者打鼾，顾健国就必需立即上前纠正。

顾健国在铁门口站着，丁峰在厕所边坐着，两人一前一后看守着大通铺上睡着的人。

丁峰抬着头，看着顾健国，双手却伸到厕所的蹲坑那边，也不知道在搞什么。

顾健国看丁峰望着自己一动不动，心中疑惑他在想什么。

丁峰的双手，就摆在厕所那边，姿势别扭，也不舒服，而且摆了半小时多。

顾健国猛的明白过来，朝丁峰冲了过去。

厕所蹲坑的池子里，鲜红一片，丁峰的手腕上血肉模糊。

原来，丁峰趁顾健国不注意的时候，自己用嘴咬断手臂的血管，然后把手放在便池里，让它流血。

顾健国一看丁峰想要自杀，立即用抹布捆住他手臂上方，给他止血。然后，他转身扑到墙壁上的那个红色按钮前，猛的一拍。

呜呜的报警声，立即响彻监舍，响彻整个看守所。监舍外，立即响起警察跑步冲过来的皮鞋声。

班长等人跟触电一样从床上弹起来，抬头看到丁峰脸色惨白，立即明白怎么回事。

丁峰浑身软绵绵的倒在地上，已经不能动弹。

看守所的医生，打着哈欠，不慌不忙的走过来，望了丁峰一眼，懒洋洋的说道：“没事，多喝点水，死不了”。

管教不放心，给丁峰几个创口贴，让他把伤口贴起来。

丁峰自杀，就像一个笑话，没人提，也没人说。

第二天，大家继续干活，又闷热的心烦气躁，想打架。

丁峰抬头看着5米多高墙壁上的通风口，痴痴傻傻的一动不动。

班长悠悠的说了一句：“这老小子不地道，在想怎么越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