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转运伤员

李义全被护送到一纵设立在苏北賈旺村的野战医院，医生给他负伤的腿部动了手术。好在是贯通伤，没有伤着骨头，等待清理、缝补好伤口、又敷上药包扎好后，剩下的只能是躺倒在病床上静养。

由于野战医院都是临时搭建的，除了十几间用于动手术和存放医疗器械的房屋以外，其余的都是用帐篷搭建的临时病房，里面的病床拥挤不堪。一般情况，伤病员动完手术、再观察两天后都要转送到后方医院继续治疗静养。

李义全连续两天躺倒在病床上无法动弹，拉屎拉尿都要依靠医生和护士帮助解决，他心里感觉实在难堪却又无可奈何地去接受。

帐篷外有一个小广场，许多轻伤员每天都能去那里活动活动筋骨、听听新闻广播。李义全却只能安静地躺着听，感觉实在难受，他便扶着床沿坐了起来。

护士怕他乱动，重新撕裂开伤口，批评他不老实配合治疗。

李义全嘿嘿笑着说：“你们不是都给俺包扎好伤口了嘛。你放心，俺保证小心不磕碰到腿。护士同志，你看看，俺光躺着起不来，这腰也实在是受不了哩。”

护士见磨不过他，只好允许他可以坐起来，但绝不允许下床。

李义全只得听命。

转过天的早上，外面小广场的喇叭里又传来了新华广播电台播音员的声音。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传到了李义全的耳朵里：经我华东野战军广东指战员的英勇奋战，国民党黄百韬第七兵团的十多万军队在碾庄已被全部消灭，据初步统计，加上被消灭的国民党其他军队，到目前，我军在淮海战场上已经消灭国民党军队十七点八万人。国民党杜律明集团被迫南逃，徐州市内也被我军占领。

帐篷内外欢呼声顿时响成一片。伤员们激动地直拍床铺，连声喊叫：“打得好、打得好。”

李义全兴奋了好一会才安静下来与旁边伤员议论：“没想到这一仗咱就消灭了国民党小二十万兵马，比俺们县的全部人口还多哩！嘿嘿，老子的伤没有白负。”

旁边的伤员说：“俺估计邱清泉、李弥和孙元良这仨老小子也跑不了。”

另外一个伤员道：“就怕他们跑的比兔子还快。人家可都是坐着美国人卖给的十轮大卡车哩。”

李义全不服气：“十轮大卡咋的，国民党六十三军清一色美军装备，照样被俺们一纵在窑湾给围歼；黄百韬兵团也是这装备不照样被咱们华野给包围消灭了！俺告诉你们，俺这一次在狼山被打伤，就是为了阻击他们逃跑才负伤的。”

一位刚动完手术的轻伤员介绍说：“俺们部队追赶到河南永城县的陈官庄刚把杜律明的军队包围起来，俺他娘的倒霉就被炮弹给炸伤了。”

李义全来了兴趣，问：“你们追赶上杜律明的部队了？”

“可不，听说有三个兵团三四十万兵马哩。”轻伤员摸了摸自己负伤的胳膊，叹口气说：“唉，这仗俺是捞不着打了。”

李义全同其他几个伤员也同感：“可不，咱们都成为看客了。。。”

大蛋和喜来是在搬运伤员时候见着李义全的。

在淮海前线，老乡见老乡分外激动。

大蛋和喜来两人赶紧铺好被褥把李义全抬到大蛋的大车上，待安顿妥当后喜来问李义全：“你咋负伤了？”

李义全叹着气说：“甭提了，俺去狼山架设电话线，刚到山顶就被敌人炮弹炸着腿了，幸亏俺走在前头，俺后面的六个当场被炸死三个，另外三个也都同俺一样了。”

大蛋急忙问：“你看见俺家狗蛋没有？”

李义全回答：“俺蛋叔接替俺也上了狼山，完成任务后他们都下来了。听说他又跟着部队南下追赶国民党军队去了。”

大蛋又问：“他没伤着吧？”

李义全不满地看了大蛋道：“看你唠叨的，他要是伤着不就躺在你的大车上了嘛！”

大蛋干咳两声自言自语：“他没伤着就好。。。”

按照分工，“轮战营”负责转运五百多名伤病员去后方医院。由于人多车辆少，魏主任让重伤员和不能动的伤员每人躺一辆车；其他轻伤员四个人坐一辆车。

刘富民本来属于轻病员，但由于他是伤风感冒，怕传染其他伤病员，他就独自霸占了一辆车。

喜来负责给他赶大车。

这一次“轮战营”装载着伤病员终于开始了返程。

冬季里的清晨，太阳在天际边冉冉升起，像一轮火苗在缓慢升腾；太阳下面那飘飘荡荡红的耀眼的浮云又好似红色的血液在翻滚着向四周流淌。

这仿佛是黎明血在流淌。

太阳再升起时，血没了，天也亮的刺眼起来。

“轮战营”的队伍迎着朝霞在缓慢地向北流淌。

由于这一次运输的都是伤病员，伤病员害怕颠簸，车队就行进的比较缓慢。

刘富民披着被子坐在大车车厢里无精打采地随着车厢来回摇晃。他知道这一次自己擅自离队闯了祸，给五连脸上抹了黑，大伙都对自己有意见；再加上自己感冒发烧又给“轮战营”领导增添了不少麻烦。想想也感觉这一次自己办事既毛躁又窝囊透顶。

眼瞅着正帮自己赶牲口的喜来，他内心不由感觉有些亏歉。

刘富民忍不住同喜来表示：“连长，这一次幸亏你跑前跑后帮忙，要不然俺回去都困难，往后你有啥批评尽管说，俺都听你的，绝对不搞啥花花肠子了。”

喜来教育刘富民：“你以为俺是对你搞特殊哩。告诉你，因为你是属于咱五连的人，俺这个连长对谁都一样，既要管理又要照顾。这一次咱们出来搞‘轮战’，要想顺利完成运输任务，那就要相互团结相互帮衬，就要如同一家人模样才行，你说是不是？”

刘富民点着头说：“那是、那是。”

喜来又问：“你不等上级领导同意就离队跑回老家去探亲，这样做你说对不对？”见刘富民点头承认，又道：“你这一趟耽误时间不说还又染上了感冒发烧、既损害身体又影响任务，你说这值不值？”

刘富民“唉”了声：“咱老百姓在家自由散漫惯了，刚出来又不懂得啥纪律，俺心思你去找上级长官请假他们肯定能同意，眼瞅时间紧张，俺就提前跑走了。想不到带来了这么多的麻烦事，给咱五连的弟兄们脸上抹了黑，也让你跟着挨批评，俺后悔都来不及唻。”

喜来继续开导：“有了教训、能知道错在哪了这就说明你开始有了觉悟，下一步就看你是如何改正了。”

刘富民挺起胸脯表示：“连长，俺今后保证好好改正自己，维护好咱五连的荣誉。”

喜来高兴地挥了一下手中的鞭子：“俺就盼望你往后思想能进步进步。。。”

大车队伍缓慢地在马路上行进，本来一天多的路程用了整整两天时间才到达滕县。将李义全等伤病员送到后方医院后，“轮战营”接到通知：在滕县休整一天等待新的任务。

大蛋一听还有新的任务，忍不住又发起了牢骚：“怕是又要去前线，咱这‘轮战营’还有头没头了？”

喜来批评大蛋：“出来才十几天你就光琢磨回返。咱这可是来支援前线的，都像你这样光寻思老婆孩子热炕头这咋成？你思想得好好改造改造。”

大蛋拧着脖子不服气揶揄：“俺是富农，咋能同你这个大连长相比较？”

“你呀，回你们村你是富农，在这里你可就是咱‘轮战营’的一员，你得维护咱五连的荣誉；再说你又是俺哥，这时辰，你可不能给俺拉缰绳。” 喜来提醒大蛋。

“知道哩、知道哩。”大蛋不耐烦地摇晃着头：“还荣誉个啥，咱五连的荣誉早就让别人给破坏了，现在还谈论荣誉有啥意思。”

喜来气得直瞪眼。

转过天，魏主任亲自来到五连召开思想整顿会议。

他先让喜来汇报五连近期工作情况以及存在的问题，又让每个人对存在的问题提一提自己的看法，开展了“批评与自我批评”大讨论。

刘富民被重点批评自不必说；大蛋的消极思想也被队员们批评的体无完肤。

轮到刘富民发言时，大蛋竖起耳朵仔细听。当他听到刘富民检讨自己的错误行动对不住大家，又说到自己生病，给大伙增添了麻烦时，大蛋的脑袋也冒出了汗。心想：坏了，俺发牢骚说怪话看来也得检讨，要不然成为被批判典型那就麻烦大了；过不去五连老少爷们这一关回去都无法交代。

等待轮流到大蛋发言时候，大蛋嘴巴哆哆嗦嗦半天也说不清楚。有队员就问：“大蛋，在底下你发牢骚说怪话比谁都多，到了会场上你嘴巴咋成了棉裤腰，半天也吭哧不个屁来？”

还有人趁机开玩笑：“大蛋是着急想回家敞开棉裤腰哩。”

底下人群哄堂大笑起来。

大蛋尴尬地抱起双拳连续给大伙作揖：“俺那是瞎嘀咕，往后一定改正，一定改正。。。”

魏主任等待大家都发完言，最后站起来说：“刚才同志们都解剖了自己，作了批评和自我批评。大伙都查找出自己存在的问题，也找到了改正这些问题的办法。这个会开的很成功，俺相信同志们在思想觉悟上一定会有大的提高。”

魏主任停顿了一下换口气又讲：“同志们想想，咱们‘轮战营’为啥要大老远的跑这里，那就是为了打败蒋介石、解放全中国呀，只有解放了全中国，咱们才能翻身做主人、才能过上好日子。比比人家解放大军的流血牺牲，再比比那些推小车支援前线同咱们一样的老少爷们，咱们这些赶大车的能算啥吃苦受累？

魏主任继续说：“咱们这一次参加‘轮战营’，就是带着全县人民对咱的信任，也是带着全县人民对咱的期望来支援前线的，这是一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咱们一定要坚定树立起完成任务的信心和决心，坚决完成上级交给的各项任务，给全县人民增光添彩，大家说有没有信心？”

喜来带领大家挥起拳头高喊：“有！有！有！”

魏主任高兴地摆摆手继续说：“刚才咱五连的刘富民和大蛋同志检讨自己随意跑回老家去探亲和发牢骚说怪话问题，这很好，这说明他们都认识到了自己存在的问题，就看今后咋去改正这些缺点和错误。俺听说富民同志过去被日本鬼子打伤过腿，还被国民党反动派欺负过，也是苦大仇深哩。这一次他主动报名参加咱们‘轮战营’，这就说明他觉悟也挺高的嘛，尽管有点自由散漫的毛病，但只要在往后的工作中克服了它就还是好同志。富民同志，你能克服吗？”

刘富民感动的跑过去握着魏主任手表示说：“俺保证克服自己的毛病，给俺五连增光。”

魏主任看了看大蛋又说：“大蛋同志虽然是富农成分、有时候还有念家发牢骚的小毛病，这不算是大问题，说老实话、出门在外谁能不想家？不仅你想，就是俺也想。但是在‘小家’和‘大家’这个事情上咱就要考虑好谁轻谁重的问题。听滩区的同志介绍，大蛋同志思想进步的比较快，积极支持**的工作。‘抗蝗保苗’那会俺还喝过你给烧开的热水哩。这就证明你骨子里就是好同志嘛。往后克服发牢骚说怪话的毛病应该没有问题，你说是不是？”

大蛋满脸涨的通红站起身表示：“往后俺要是不改掉发牢骚说怪话的毛病，俺、俺就是大伙的孙子。。。”

在欢笑声中魏主任宣布思想整顿会议结束。

过后大蛋悄悄对喜来说：“咱魏主任讲话真有两下子，连俺过去给他喝过热水都能记起，俺的一举一动他都知晓哩。是不是你小子给他汇报的？”

喜来同大蛋介绍：“俺听说魏主任是咱县即管组织又管武装的领导。咱‘轮战营’的每个人的情况他都装在肚子里哩。”

大蛋不由赞叹道：“**这批评和自我批评太厉害，这是让自己揭发自己，自己改造自己哩！”

喜来笑着说：“你这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思想就应当好好改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