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烈士回归

“轮战营”返回凤津县城的时候，正是天气最寒冷的时候。

大蛋装载着安放喜来棺材的大车进入县城，街道两旁站立着成百上千的群众。

许多手拿纸做的小红旗正准备高歌欢庆、热闹一番的群众也都矗立在街道两边默默地迎送“轮战营”队伍进入县城的广场；原本是想欢庆胜利、喜迎“轮战营”完成任务的祝捷大会也开成了追悼会。

李满堂搀扶着哥哥李满柱；李满堂老伴姜氏和弟媳刘氏搀扶着难以行走成路的嫂子胡氏嚎啕着来到了会场。

大蛋见自己的大爷和大娘过来，立即跪倒在地哭喊着自我谴责说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兄弟。

整个会场哭喊成一片。

等待李满柱一家和另外一户也牺牲了人员的两家人哭过一阵子后。新就任的县委**和县长还有魏主任走过来同牺牲的烈士家属握手安慰。这时，主持追悼会的县长宣布追悼会开始。

胡氏还想扯开嗓子嚎啕，旁边一位工作人员赶忙过来摆手阻止。

姜氏知道这是县里在给开追悼会，不同于在自己家里一般。她连忙悄悄拉了拉胡氏的衣袖不让再哭喊。

胡氏看了看整个会场都安静下来，只好咽了咽嗓子，抹一把鼻涕，由哭喊变成了抽泣。

会场内的大喇叭播放了一阵哀乐后，魏主任介绍喜来和另外一位牺牲人员的生平和参加“轮战营”以来的优秀表现以及在抗击土匪流寇战斗中英勇牺牲的过程。

之后，县委**代表县委和县政府宣布追认李喜来和另外一位同志为革命烈士，号召全县人民要学习革命烈士的英雄事迹。更要在全县上下树立起坚决支援前线、打败国民党反动派为烈士报仇的信心和革命意志，将革命进行到底。

县委**还告诉大家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淮海战役已经胜利结束，我解放大军一共消灭国民党军队五十五万人。国民党反动派已经败退长江以南，再过不久，我解放大军将打过长江，全中国解放的日子就快要到来了。

最后县委**提高了嗓子又说：“在这里我们可以告慰革命烈士的英灵：你们的行为是伟大而光荣的；你们的鲜血没有白流，我们将要给你们树碑立传，让全县人民永远牢记你们的革命英雄事迹。”

说完话，县委**带领参加追悼会的全体人员给烈士鞠了三次躬。。。

喜来和另外一位烈士被安葬在县里新设立的革命烈士陵园。

不久一座革命烈士纪念碑高高耸立起来。

同时，李满柱家门口上也挂上了“革命烈士”的红牌牌。

大蛋和刘富民、蒋世奎等参加“轮战营”的村民回到新建村的时候，时节已进入腊月。

大蛋的老婆秋香猛然见自己的丈夫回到了身旁，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眼泪却禁不住“扑簌簌”流淌下来。女儿小花和儿子新生高兴地一口一个“爹”地叫着扑到了大蛋的怀抱里。

大蛋搂抱着两个孩子，给两个人的小脸颊上都亲了两口高兴地说：“俺回来了，终于到家了。俺可想死你们了。”

秋香这时才回过神来，连忙把眼泪擦干：“他爹，你累坏了吧，俺这就给你做饭去。。。”

晚上大蛋和秋香早早哄好孩子睡着觉。两人钻进一个被窝，大蛋就想亲热。秋香却使劲拧着大蛋的肩膀和后背，不住地骂“死鬼、死鬼，俺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

大蛋嘿嘿笑着说：“俺可不能死，俺在外面可是天天在想着俺的俊老婆哩。”

秋香一把拉过大蛋，两个人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了一起。。。一阵风雨过后。两人平躺在热炕头上说开了悄悄话。

秋香审问大蛋这么长时间在外面东跑西窜，是不是逛窑子找女人了？

大蛋说：“哪能哩，俺们‘轮战营’是部队编制，管理严格的很，天天跑路送粮食、拉军火转运伤病员还经常打仗，谁还有空想那些。”

秋香瞪大眼睛问：“你们还参加打仗了？”

“可不，俺们还同土匪和国民党流寇打了好几仗哩。”大蛋这时想起喜来的事情，叹口气说“俺兄弟喜来命不好，被土匪流寇打中身体牺牲了。县大老爷们刚给他开完追悼会哩。”

秋香沉默了好一会嘱咐大蛋：“等过年时候咱们提前回县城，给咱大爷大娘购买些好吃的探望探望他们。唉，这个年咱大爷大娘是过不好了。”

大蛋也跟着叹口气：“唉，这不到半年的光景俺李家门就先后走了二蛋和喜来，老天爷不长眼呀。”

秋香道：“见年光打仗，这啥时候是个头呀。”

大蛋望着房屋大梁说：“盼指盼狗蛋他们解放大军能彻底打败国民党老蒋，等待全中国解放了或许就能有安稳日子过了。”

秋香拍拍大蛋肩膀：“快睡吧，等把精神头养足了再去想你的安稳日子。”

大蛋呲牙一笑，抱紧秋香：“抱着老婆睡觉就是安稳日子。。。”

春节前的头两天，大蛋带着一家人赶着牲口大车回到了凤津县城的爹娘家。

腊月三十晚上包饺子的时候，狗蛋的媳妇小翠问大蛋：在“轮战营”支前的时候见过狗蛋没有？

大蛋回答：“在后方滕县转运粮食的时候同他见了一面。他在解放大军里面当了个小指导员，人很好，就是东奔西跑的到处打仗脸面黑了不少。对了，他还专门让俺给你们稍口信告诉你们，他很安全，让你们放宽心。”大蛋看一眼小翠又故意加了一句话：“他还专门让俺嘱咐你要带好孩子、照顾好咱爹娘，等待全国解放了他就回来。”

小翠满脸增添幸福的光采点着头说：“俺知道哩。”

姜氏插嘴问：“俺给他做的棉手套你给他没有？”

大蛋对娘回答说：“这俺咋能忘记。他当场就戴上了，还说很暖和哩。”

姜氏叹口气：“狗蛋这孩子啥都好，就是心太野了，成天就光想着跑外面打仗闹武的。唉，想当初要不是你爹光想着去锤练他和二蛋，还想着学你叔给咱老李家增添啥狗屁光彩，二蛋也不至于。。。”说着话，姜氏又抹开了眼泪。

李满堂咳嗽一声道：“不是说好不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吗。大过年的，你还想给全家添堵呀？真是的！”

秋香一看赶忙打圆场：“俺娘她也是话赶话说说而已，爹你老也甭计较，咱知道狗蛋他很安全就行了，等待过几天狗蛋要是能报回来立功的喜报就更好了，俺听说咱县城有好几家都拿回来部队发的立功喜报，县里还敲锣打鼓贺喜哩。”

姜氏擦干眼泪瞥一眼秋香：“还报个哪门子喜呀，狗蛋能回封信就比啥都强。”

李满堂用筷子敲了敲面盆提醒：“说话耽误干活，包饺子、包饺子。。。”

转过天天不亮，房屋外面很多人家就噼里啪啦放开了鞭炮。小花和新生也吵闹着要放鞭吃饺子，姜氏说：“吃饺子可以，放鞭炮不行。”

秋香把小花和新生拉到小板凳上让自己吃饺子，小花不明白问秋香：“娘，别人家都能放鞭，咱家为啥就不让放？”

秋香悄悄对小花和新生讲：“看不见你爷爷和奶奶光抹眼泪呀，你俩要是再想乱放鞭，那就更加让爷爷奶奶心里难受。到时候就没有保护你们的了，小心小鬼把你俩拉了去。”

秋香一吓唬，小花和新生就再也不敢提放鞭炮的事情了。

姜氏舀了两碗饺子，先端起一碗在观音菩萨瓷像前贡了贡，然后放在点着贡香的前面案板上，并插上一双筷子；另外一碗也拿到观音菩萨瓷像前贡了贡，嘴巴里还不住地念叨保佑狗蛋以及全家平安等话语。

之后姜氏才转过身，把碗端回来与家人一起吃饭。

李满堂一家人在沉闷中吃完了饺子。

年初一早上拜年的时候，李满堂家大门没有敞开；李满堂和大蛋也没有出去拜年。过了初一，李满堂叫上大蛋一起去哥哥李满柱家，敲了半天门胡氏才打开门。

大蛋把从黄河口滩区自己家里带来的两只老母鸡和半袋子小米递给胡氏。李满柱迎出门把李满堂和大蛋让进了堂屋。

弟兄俩抽开了闷烟。过了好一会儿，李满堂忍不住劝说：“哥，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可得要想开，咱都五六十以上的人了，万一有个好歹的，受糟践的还是咱自己。”

李满柱叹口气道：“俺命苦呀，白发人送黑发人，没有了喜来，俺往后可咋办呀。”

大蛋问：“过年政府没来人看望你们？”

胡氏说：“年前政府派了两人给拿了两袋子面粉和一些钱来，可钱和东西也顶替不了人呀。喜来这一走，怕是他媳妇也会改嫁，往后这日子让俺可咋过哟。”说着话，胡氏又抽泣起来。

李满堂深深叹口气：“唉，要说难俺还不如你们哩，俺家二蛋在济南府当警察被解放大军的炮火炸没了影子，政府不但一分补助没有，到现在俺们还不敢声张哩，谁让他倒霉给国民党干活呀。现如今你们家还有个红牌牌照顾着，俺们家要不是幸亏还有狗蛋罩着，那肯定就挂上黑牌牌了。说到狗蛋这孩子，他天天满世界同国民党打仗，俺同你弟妹见天担惊受怕挂念着，这哪里有舒坦日子过呀。”

李满柱抹一抹眼角的泪道：“咱哥俩都是命不济哩。”

大蛋插话：“俺听说狗蛋他们已经打到长江旁边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打过长江去，等待全中国解放了就不用再打仗了。”

李满堂瞄一眼大蛋：“你说的轻巧，世界这么大，打败了国民党说不定还会蹦跶出个李民党、刘民党的来。这日子谁敢说能安稳下来。”

大蛋见爹批驳自己，只好把还想说的话题压了下去。

过完年，大蛋和秋香刚返回滩区家里，村工作组组崔组长和村农会主任刘富贵就赶来谈话，说县里准备成立支前英模事迹报告团，让大蛋参加，向全县人民介绍喜来的英雄模范事迹。

大蛋一听把头摇晃的像拨浪鼓：“不成、不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俺嘴巴笨的同棉裤腰似的，上台讲话直接说不成溜。你们还是另选他人吧。”

崔组长劝说：“你是喜来的叔伯哥，对他最了解；在‘轮战营’的时候你同他在一个连，他还天天坐你的大车上，你介绍最合适，这可是县里专门点名让你参加的。”

大蛋还是不同意。谈判了半天，最后崔组长答应由他们和县报告团负责给大蛋撰写报告材料，到时候由大蛋念一下就成。

大蛋被迫答应。

过了一星期，大蛋被送到县招待所集合，说是报告团其实也就六七个人在一起，作报告的只有魏主任、大蛋和另外两个生产劳动模范。县政府的杨秘书负责文字材料把关和演讲气氛烘托。

上台演讲练习的时候，大蛋拿着演讲稿照本宣科低头就念。

杨秘书一看就急了眼：“你连头都不抬起来，台下的观众还以为你是在做检讨哩，这哪成！你得经常把头抬起来，声音也不能同蚂蚁一般叫唤，还有，你要经常脱离稿子发挥发挥再说上两句话，说到动情处，最好也抹一下眼泪，这样才能把演讲的气氛烘托起来，台下的听报告的观众也能调动起感情来。”

大蛋泄气说：“俺说俺就不是能作报告的材料，你们非要把俺推上去，这咋能成哩。”

杨秘书只好亲自上台手把手一点一滴教大蛋。

连轴转地忙活了三天，大蛋的演讲勉强通过。

报告团开始在全县各乡镇轮流转着作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