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交粮换种

交纳公粮的日子到了。

刘富贵提前好几天开会，安排大蛋、富民、蒋世奎等人分头去村民家发放明白纸，将每一户应该交纳公粮的具体数量和本村统一去乡政府交纳公粮的集合时间以及地点告诉村民。

转过天一大早，大蛋将五袋子小麦搬运到大车车箱里，便赶着牲口来到了村西打麦场。

这里是集合地点。

见大蛋过来，村民们互相打招呼问候。

大蛋发现，村民们许多人家都添制起了牲口和大车。

付光宗也乐呵呵地赶着一辆牲口大辆来到了打麦场。大蛋老远便问：“光宗哥，你啥时候弄来的牲口大车？”

付光宗嘿嘿笑着回答：“昨天刚制备齐哩。大蛋，你看看俺换来的这牲口咋样。”

大蛋走过去拍了拍牛身子，又掰开牛嘴巴看了看牲口的牙齿，点点头笑着说：“不孬，虽然是架子牛，却比半大犊子要强。喂上几天精饲料它长起膘子就能干活拉犁。你有眼光呀。”

付光宗挺起腰板：“俺盘算了，买架子牛虽然比换牛犊子多费些粮食，这可属于是大牲口哩，喂饱喝足它仨两月它就能给咱使上大力气。往后俺就不用再借你家牲口了。”

大蛋又看了看付光宗购买的大车：“你行呀，连大车也弄来了。你粮食够换的？”

付光宗喜滋滋地回答：“托**和毛**他老人家的福，今年这一季小麦大丰收，俺用小麦换回牲口和大车，再交纳上公粮，家里还能剩下部分粮食哩，抽空俺再把小麦换成陈高粮，就足够俺两口子吃饭的了。”

大蛋点头应付：“那就好，那就好。”

等付光宗赶着牲口一离开，大年在旁边撇撇嘴悄悄对大蛋说道：“哼，看他那恣行样。要不是分了咱的地，这小子一辈子也就是个穷光蛋。”

大蛋提醒大年：“行了，大年叔，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别人听到了可要说你想翻案哩。”

大年赶紧把脖子缩起来，偷偷往两边看了看，见没有村民注意上自己，便叹口气自言自语：“俺这老糊涂，忘记这是啥年月了，真该死、真该死。。。”

等待各家各户集合完毕，刘富贵让推小车运粮食的户都把粮食搬运到有牲口大车的车厢里，这样好相互照应着运输粮食。

毕竟从村子里到乡政府要跑十好几里地。

来到乡政府粮食收购点，大蛋看见已经排出了好远的运粮队伍。按照先来后到秩序，刘富贵把自己村庄送粮的百姓集合在一起，排队等待验收过磅。

刘富贵同大蛋并排靠在一起。闲暇等待时间，刘富贵兴冲冲地对大蛋说：“俺刚才数了一下，咱村这一季粮食收下来就增添了十多辆牲口大车，这就说明先前崔组长他们搞的政策是对的。”

大蛋干咳一下：“俺看去了村民们多分了土地再加上老天爷长眼，给了咱们风调雨顺的好年景，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见刘富贵伸长脖子想听究竟，大蛋故意慢吞吞拿出水葫芦，扬起头“咕咚、咕咚”喝起水来。

刘富贵等得不耐烦催促：“少卖关子，快说说。”

大蛋呵呵笑了笑：“俺看主要是咱们这黄河口地场好，地广人稀、土地肥沃的原因。你要是在其它地方，每家每户想要分个七八亩田地，门都没有。”

刘富贵想了想禁不住点头：“也是，在俺们菏泽老家，每家每户能有个三四亩田地就不错了。嘿嘿，想当初俺决意逃荒要饭也来黄河口这一步是走对了。”

大蛋拿捏刘富贵：“想当初要不是俺同大年叔帮衬你们渡过难关，你咋还能有今天这般好日子，还能当上村主任？”

刘富贵用胳膊捅了捅大蛋：“你提拔副主任的时候俺可是给你说了不少好话唻。”

大蛋笑了笑道：“俺的意思是往后你也甭光外摆大年叔。他现在日子不好过哩。”

刘富贵“哼”了下：“他有啥不好过的，田地同咱们一样多，又没少分给他一分一厘。过去他是帮助过俺们，可是他又不是白帮，光利息还多要三四成哩。崔组长说了，这是剥削。”

大蛋知道刘富贵这是话里有话，“切”了声，不服地瞪起眼：“想当初要不是接济了你粮食，你能活到今天才怪哩。”

大蛋见话不投机，把牲口鞭子往车厢里一放，嘱咐刘富贵：“俺去前面看看，你帮俺照看下牲口。”说完话，大蛋便顺着排队的人群，向前面的收购点走去。

收购验收点其实就在粮库的大门前，这里有乡粮库安排的验收管理员和过磅人员以及负责开收据发票的人员组成。共有两组。每组四个人。两个负责验收；一个负责过磅；另外一个负责开收据发票。

验收管理员权利非常大，每家每户送来的粮食都要经过他们去检验，只见他手拿一个空心锥刺，凡有送到他跟前的粮食，他照准装粮食的麻袋刺进去，然后又拽回来，再倒出空心锥刺里面的一点粮食，放进嘴巴里咬一咬。

顺利通过的他往前一挥手表示放过；没通过的他往后摆摆手，再跟上一句：“回去，再晒两天过来。”那送粮食的就只能灰溜溜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再把粮食拉回去，晒上几天粮食后再返回。

白跑一趟不说，还落下别人笑话的把柄。

所以老百姓背后都说这些人是“大拿。”

大蛋看的真切。他掏出三根香烟点着火，把点着的香烟分别递给检验员和过磅的人员。套近乎说：“这么多送粮食的，你们一天也忙活的不轻哩。”

一名皮肤黝黑的检验员接过香烟没好气道：“有啥办法，谁让俺们吃这碗饭哩。”

大蛋点头哈腰说：“不容易、不容易。”

检验员看了眼大蛋问：“你的粮食哩？”

大蛋说：“在后面哩，过一会就挨到俺们村。”

“哦。”检验员又道：“不着急你就等待一会，家里要有特殊事情的话就给你先验。”

大蛋看了看旁边许多外村的村民们都在拿眼怒视自己，连忙摆摆手：“俺不着急、不着急。”

说着话，大蛋赶紧退了回去。

又等待了半个时辰，终于挨到大蛋检验。由于检验员对大蛋有印象，咬一口粮食便挥挥手放行通过。

刘富贵却没能通过，他解释了半天仍不管用。正垂头丧气准备把牲口拉走。

大蛋过完磅、卸完粮食见刘富贵正想赶牲口，便连忙掏出一盒香烟送到检验员手上介绍：“这是俺村的村主任哩，麻烦你再给验验。”

检验员上下打量了下刘富贵，问：“你是村主任？”

刘富贵连忙点点头陪笑说：“俺姓刘，去年才选上的。”

检验员边重新检验边埋怨：“你也知不道早来联系介绍下。”

粗略检验了一下，检验员终于挥挥手放过了刘富贵。

回去的路上，刘富贵问大蛋：“你咋同他们这么熟悉？”

大蛋撇撇嘴：“人家不是刚才说了吗，让你早去联系联系。谁像你这么抠门，一包香烟都舍不得拿。”

刘富贵心里有些气愤：“他一个检验员也想捞好处，看惯的他。”

大蛋白了眼刘富贵：“没有俺一包香烟，你今天咋能过关？”

刘富贵不耐烦地说：“不就是一包香烟吗，回去俺还给你就是。”

大蛋哈哈笑了起来：“你呀，可往后可要想着，不能光敬阎王忘记了小鬼。”

刘富贵愤愤地说：“这些人俺一看就是从旧政府混进咱新政府里来的人，仗着懂两下子技术，吃拿卡要坏毛病还是改正不了，有机会俺非告他们不可。”

大蛋摇摇头叹息：“就你这倔脾气，俺们跟着你非吃亏不可。。。”

打下粮食，按照过去老习惯，大蛋和秋香都要返回县城老家给爹娘送些粮食；顺便购买回一些政府新推广的良种来。

自打前两年大蛋利用这个办法种植的粮食总比其他百姓每亩产量高出一两成后，每年粮食收成后，他均要回县城用新小麦换些良种回来种植。

村里的乡亲眼见大蛋家种植的粮食产量高，便纷纷用自家的新小麦跟秋香换良种，秋香自然也悄悄增加些小麦换良种的斤两，当做“跑腿钱”。

临离开家的时候，大蛋往大车车厢里放进六布袋子小麦，又将小花和新生抱进车厢里；秋香则给喂养的鸡鸭羊狗添好饲料、食物和水。然后锁上内外大门，把钥匙交给大年的老婆邢氏，嘱咐帮助照看家里喂养的活物。

一家人赶着牲口大车回到了凤凰县城的爹娘家里。

李满堂和姜氏也已好几个月没有见着小花和新生了。听见孙子和孙女的叫喊，连忙走出堂屋，一人一个把小花和新生抱出车厢，高兴地每人又亲了一下。李满堂让小花和新生跟着奶奶回屋子里去，自己则和大蛋、秋香一起每人扛起一布袋子小麦，放进内屋缸瓮里。

小翠抱着儿子解放在屋门口迎着进入房间的大蛋和秋香叫了声“哥、嫂子，你们来哩。”

大蛋答应了声。秋香倒完粮食，然后拍打了几下自己的衣服，走到小翠跟前，抱过解放亲了亲，又从自己衣服口袋里掏出两块糖果给解放。

小翠对解放说：“快谢谢大娘。”

解放高兴地不住叫：“谢谢大娘、谢谢大娘。”

秋香称赞：“嗯、嗯，还是俺们的小解放懂事。”扭过头，秋香又问小翠：“狗蛋来信了没有？他现在咋样了？”

小翠恨恨地道：“人家跑到大城市去了，那里妖精美女有的是，他咋能想起俺娘俩！”

姜氏走过来抱回解放又批评小翠：“尽胡说，人家政府不是把他的立功喜报给送过来了？大上海刚打下来，他咋能有空去找美女妖精？”

李满堂也跟着解释：“俺听广播匣子里讲，大上海还有许多国民党特务在搞破坏，狗蛋他们八成是在忙活着抓特务了。对了，他们还要搞那个啥经济斗争哩。算了，这些事情说出来咱们也搞不懂，你也甭瞎猜疑了。”

见小翠撅着嘴不说话，李满堂只好安排姜氏：“你还愣着干啥，还不赶快去做饭。”

姜氏忙把解放又放进小翠的怀里，与秋香一起忙活开炒菜做饭。

大蛋去天井里给牲口卸鞍、喂饲料。李满堂也跟着去帮忙。将牲口牵进马厩里后李满堂问大蛋：“滩里今年收成咋样。”

大蛋点着头说：“今年粮食产量还可以，可惜就剩七八亩田地了，粮食再怎么丰收，也比不上过去四十八亩地的收成。”

李满堂叹口气道：“现如今田地平均了，俺看再在滩里过活也没啥意思，你们还不如都搬回来，你负责种植咱城外那四五亩田地，有空闲时间再帮俺照看照看咱家的马车店。咱一家人在一起热热闹闹多好。”

大蛋叹口气：“算了，俺们全家都回来一下子就增加了四张嘴，还需要重新盖房子，在县城置地盖房子花费不起哩。再说俺回来占了田地，等狗蛋退伍回来他就没有营生了，俺当大哥的咋能这样办。还是留给他们吧，小翠到现在还一直住在厢房里哩。”

李满堂又叹口气：“狗蛋到现在连封信都不来，谁知道他啥时候能退伍！”

大蛋安慰爹：“放心吧，他会回来的。”

在爹娘家住了三晚，大蛋和秋香又去城里的粮食商店用剩下的三布袋子新小麦换回一些良种，转过天，一家人又返回了黄河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