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开国后的日子

李满堂每天还同往常一样，吃过早上饭便赶到城门楼子下面去听广播喇叭播放的《新闻联播》，这是他生活中的一部分。这一天是十月一日，广播喇叭开始播放新中国成立的开国大典，李满堂听到了一个声音尖细高亢的湖南口音在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政府成立了!

顿时城门楼子下面的人群也跟着广播喇叭的声音一起欢呼起来，有人喊叫：“这是毛**的声音，毛**万岁！”

李满堂不由自主也跟着人群高呼：“毛**万岁！”

听了一个多时辰，广播喇叭里停止了播音，李满堂又与群众一起议论了大半天，才兴冲冲返回了家。

一进门，李满堂便激动地告诉姜氏和小翠：“咱新中国成立了，改名叫那个。。。中华人民共和国，俺刚才还听见毛**的声音了。”

姜氏问：“就是咱家上这个画上的人吗？”

“对，咱家狗蛋就归他领导，咱们也归他统管了哩。”

“过去那个光脑袋的人哩？”姜氏又问。

“听说早已逃跑到台湾了。”

“那狗蛋是不是也该回来了？”小翠也问。

李满堂想了想说：“俺估计够呛，俺刚才听人家说全国还有不少地方没解放哩；再说解放不了台湾，不把蒋介石抓回来，狗蛋他们的任务完不成，他咋能回来。”

姜氏叹口气：“唉，还要等待，这啥是个头呀？！”

小翠撇撇嘴：“怕是他打心眼里就没想到回家。”

李满堂只好继续劝说：“应该是快了，解放大军有好几百万兵马哩，比咱们全县的人都多出好几十倍，要是聚在一起，那可是铺天盖地，比蚂弄狗子（蚂蚱）还多哩。解放个小台湾，那还不很轻松。抓到蒋介石他肯定就能回来。”

小翠这才高兴起来，逗引小解放说：“爹爹快回来了，给咱小解放买棒棒糖吃了。。。”

或许是因为借着毛**宣告新中国成立了的东风，各解放区形势明显稳定下来，再加上整个鲁北地区遇上风调雨顺的年景，市场上日渐繁荣；李满堂家的马车店生意开始热火起来，驻店的商客也明显增多。

李满堂炫耀：“俺过去说的对吧，只要新中国一成立，咱家的日子就能红火起来。”

姜氏赞叹说：“毛**就是咱家的大菩萨，既保佑咱狗蛋的安全，也保佑咱家广进财源哩。”

当天，她让李满堂重新购买回来一张新的毛**画像，与李满堂和小翠一起，工工整整把画像张贴在堂屋的显要位置；姜氏又把敬奉的香柱点着，嘴巴里念念有词地咕噜了一番，把香柱插在香台上，规规矩矩给画像磕了头三个头，然后才爬将起来。

生意见起色，李满堂手头上宽松起来，他这一阵子脑子里光惦念起高保全家里的广播匣子。他心想，要是能把高保全家里的广播匣子弄了来，那就不用天天去城门楼子底下听广播喇叭了，即能及时掌握国家大事，也能了解狗蛋他们部队的信息，还能经常收听个吕剧、京戏什么的，那往后的日子就别提多舒坦了。

想到这，李满堂把自己的想法同老伴说出来。姜氏骂李满堂是“烧包”过分，刚有俩钱就知不道咋着咋着了。

李满堂引导：“你不是最惦记咱家狗蛋在外面的情况吗，有了广播匣子你就能亲耳听见狗蛋的声音，比俺成天给你捎口信要强多了；再说广播匣子里还经常广播你最爱听的吕剧，还不用花钱，比你成天拱直（追求）花钱听草台班子演唱的吕剧不知要强上多少倍哩。”

姜氏这才有些动心：“广播匣子里面能听到咱狗蛋的声音？还能听吕剧？”

“咋不能，连毛**的声音都能放出来，咱狗蛋的声音肯定就能听到，至于吕剧嘛，你只要拧开开关，想听啥就有啥。”李满堂继续鼓动。

小翠也建议起来：“娘，你看咱几个成天开门关门、迎客送客、大眼瞪小眼的，连些精神气都没有，枯燥的很哩，也该增加些响声了。”

姜氏问李满堂：“弄台广播匣子得花费多少？”

李满堂笑笑：“高保全家有台旧广播匣子，他又不咋听，俺前些日子听过，声音蛮响亮的哩。俺想同他谈谈，价格合适就弄来。”

姜氏终于点点头嘱咐：“可别太贵了哩！”

李满堂高兴地边向外走边答应道：“放心，贵了俺就不要。”

来到高保全家。高保全和老伴正在收拾房间，见李满堂进来，高保全问：“满堂哥，啥风又把你给吹来了？”

李满堂嘿嘿一笑：“还能有啥风，借东风呗。”

眼见高保全又给自己沏槐花果水，李满堂咳嗽了咳嗽找话问：“俺听说土改结束了，你现在也解放了吧？”

高保全叹口气：“扫大街是不用了，可地主的帽子摘不了，处处低人一等哩。”

李满堂安慰：“关键是看你咋去想，地主成分又咋着了，咱又没偷人家、抢人家的，过去赚的钱和财产那都是咱自己拼死拼活奋斗出来的。去年他们一开始还想给俺评个富农哩，让俺把俺侄骂了个狗头喷血，他老老实实就给俺评了个中农。你呀，俺看你就是一开始没有镇住他们。”

高保全不服气说：“一家不知道一家的难哩，你家有狗蛋在解放大军里当军官，你是革命军属。就凭这一条谁敢惹你。俺哩，仨儿没有一个在**队伍里混的。俺比不了你。”

李满堂呲牙一笑：“你呀，想当初就是太溺爱孩子，生怕孩子出去闯荡有个闪失，孩子不锤炼咋能成才？”

高保全摇摇头：“这年月满世界打来打去乱哄哄的，闯荡过分了怕是也没有好结果哩。”

高保全看似不轻不重的话却戳到了李满堂的痛处，李满堂径自喝口水道：“不说这些了，你打开广播匣子让俺再听听俺家狗蛋他们部队有啥新情况了。”

高保全打开收音机让李满堂自己旋转按纽找新闻节目。

李满堂旋转半天找到一个播放新闻节目的台认真听起来。

高保全看了看李满堂建议：“满堂哥，你这么喜爱听广播匣子，俺看你这两年开店也应该赚了不少钱，自己也该购买个广播匣子了。”

李满堂叹口气：“过去钱是赚了个，前一阶段政府发动捐款捐物，俺都捐出去了，现在马车店生意刚见起色，还没落下钱款。想买买不了哩。”

“那你成天跑城门楼子底下听喇叭也不是个办法，等待天气寒冷了，不把你腿冻出毛病来才奇怪。”

李满堂看了看高保全：“要不你干脆把你这台广播匣子转让给俺，你成天放在桌子上又不听，时间长了就放瞎了哩。”

高保全有些舍不得说：“这广播匣子想当初是俺去济南府花费十好几块现大洋购买回来的哩，家里现在就靠它装门面了。咋能随便转让给你！”

李满堂干咳嗽一声：“你也不看看你现在的生活，饥一顿饱一顿的饭都吃不饱，还整天抱着个破广播匣子有啥意思？”

这一句话也戳到了高保全的痛处。

由于这些年高保全一家人养尊处优惯了，农活都不能干，田地里的庄稼管理跟不上，粮食收成很差；再加上政府把盐业生意收归国有，高保全中断了主要经济来源，他一家日子过的很狼狈，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当前能让全家人吃饱饭成了高保全的主要难题了。

听了李满堂刚才的话，高保全脑子里不由活动起来，问：“你想用粮食换？”

李满堂点点头。

高保全又问：“你能拿出多少粮食？”

“半袋子小麦换你这个。”

高保全白了一眼李满堂：“啥？你开国际玩笑，半袋子小麦就想换俺的广播匣子。一边凉快去！”

李满堂耿起脖子说出自己的想法：“你也不想想，你这台破广播匣子都放好几年了，旧稀稀的样子还能装个啥家门面，再放个仨两年非坏了不可。俺要不是想及时了解俺家狗蛋的情况，你这破匣子送给俺俺也不稀得要。”

高保全转转眼珠子、琢磨了一会，然后伸出两个手指头：“你要真心想要那就拿两袋子小麦来换，不然，门都没有。”

这一下轮到李满堂坐不住了，他站起来道：“保全，你也太狮子大开口了，两袋子小麦俺就去武定府换回台新的了，谁还换你这旧玩意，你这破匣子还是留给你自己享受吧。”说完话，李满堂拍拍屁股就朝向门外走去。

见李满堂真要走，高保全终于沉不住气又把李满堂拖回来，反过来劝说：“满堂哥，你跑啥，买卖不成仁义在呀，再说咱水还没喝足哩。坐下来、坐下来咱再慢慢商量还不成。”

见李满堂重新坐到椅子上，高保全倒上水建议：“你也甭犟你的，俺也不犟俺的，咱俩折中一下如何？”

李满堂装着气还没完全消的样子说：“成，折中就折中，俺就拿一袋子小麦换你这个，愿意换就这样，不愿意那就拉倒去球。”

“成，就按你说的办。” 高保全无奈地点点头又解释说：“满堂哥，按照咱俩这么多年的交情，要是放在过去这广播匣子俺就送你了，可现在俺是真难哩。”

李满堂见高保全答应下来，立时欣喜地拍了拍高保全的胳膊：“有道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再过上几年，说不定**再改政策，你就能咸鱼翻身了哩。”

高保全叹口气摇摇头：“俺这一辈子怕是够呛了。。。”

等再回到家里的时候，那台广播匣子也被放到了李满堂家的堂屋子里的桌子上。

李满堂打开广播匣子的开关，旋转按纽，果然有姜氏喜欢的吕剧。听了没一会，小翠让先找一找看有没有狗蛋的说话声。李满堂又旋转按纽，找了半天只能听到播音员的说话声音。

姜氏问：“这匣子里咋没有狗蛋的声音。”

李满堂只好解释：“这匣子里连毛**的声音也很少广播出来哩，咱家狗蛋才是个小连指导员，咋能轻易听到他的声音。”

小翠有些失望：“搞了半天还是听不到狗蛋的声音。”

李满堂连忙又说：“你虽然很难听到狗蛋的声音，不过狗蛋他们在大上海的情况却经常能告诉咱们。咱们只要了解到大上海的情况，就能知道狗蛋在干啥了。”

从此每天从炕上一爬起来，李满堂便首先打开广播匣子，一家人听广播匣子里播放的新闻就成为生活中的第一件事情。

又过去了半个月，李满堂终于收到了狗蛋从大上海寄来的信。姜氏和小翠让李满堂赶快唸唸。李满堂一字一句把狗蛋的来信内容唸了出来。

一封信唸了半个小时，唸完后，李满堂如释负重地说：“俺说狗蛋他咋老来不了信？原来他们还真忙活哩。”

姜氏长舒一口气：“狗蛋来信说他很安全这就成，可惜没有说他啥时候退伍回来。”

“他还回来个啥，你没听他说全国还没有完全解放哩。看来全国不解放，狗蛋他就回不来。”小翠有些怨愤。

李满堂拿起信又仔细看了一遍才说：“你看看狗蛋来信后半部分说：解放大军已经打到大西南了，国民党基本被消灭，蒋介石也逃到了台湾，等到解放大军打到台湾去，活捉蒋介石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全国一解放，就没有狗蛋啥事情了，他不回来还能去哪里？”

姜氏提醒李满堂：“你还不赶快给他回封信，告诉他咱这里的情况，让他想办法回来，家里需要他哩。”

小翠也跟上一句：“也告诉他小解放天天喊要爹哩。”

李满堂点点头答应：“俺这就给他写封回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