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回 霸王姐妹

康康与邻村的同学吵架，对方竟然骂他不孝顺，这让康康非常吃惊和迷惑不解。却听对方解释道，俺家有亲戚在你们村，那天你爸下葬时，俺也去看了！俺看到别人哭得很伤心，你却用袖子挡着脸，没有淌眼泪。你爸死了，你却不伤心，能算一个孝顺的孩子吗？

竟然有人在暗中观望自己的言行，他一不小心成为了公众人物，这是康康始料未及的事情。在父亲去世当初的那段日子里，他有种解脱的感觉，他为父亲不再忍受病痛折磨而高兴，他为家人卸掉让人喘不过气来的重负而高兴。然而，这种美好的感觉没有持续多久，它又被另外一种烦恼所替代了。

小小的年龄就没了父亲，人们开始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他。虽然这种目光是出于善意，可对康康来说却是一种伤害。这意味着有人时刻在提醒他：他父亲死了，他是一个没父亲的孩子，他多可怜！无形之中，人们的善意变成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利刃，将康康从正常的孩子中间隔离了出来！这种隔离，让康康越发自卑，他渐渐地疏远了经常与他在一起玩耍的伙伴们，开始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撇开外界的影响不说，现在韦家的家庭气氛也变得很沉闷，让康康感到压抑。奶奶和母亲不知怎么了，两人都变得很烦躁，动不动就生闷气、发牢骚，甚至发生口角。这天早上刚起床，因为一言不合，两人又吵了起来。

康康早上起来，就按往常的习惯洗了把脸，然后端着碗去盛饭。掀开锅盖时，才发现锅里还是空的，从锅底还冒着凉气，奶奶和母亲根本就没有做饭。眼看上学的时间就到了，康康背起书包哭着就走出了家门。

小脚奶奶这才醒悟过来，忙追出去，喊道：“康儿，等一等！俺现在就做饭给你吃，也花不了多长时间！”

康康感觉更委屈了，头也不回，哭着向学校的方向跑去。来到学校时，他还没有进教室，一股浓烈的菜香就扑向他的鼻孔，他贪婪地吸了几口气，走进了教室。

离上课的时间还早，教室里只有二三个人，一个胖胖的女孩倚站在墙柱子旁正在吃肉夹馍。她明显比其他的孩子要大上两三岁，生得高大结实一些，站在别的孩子面前就像一堵墙。康康从她身边经过时，就盯着她手中的肉夹馍多看了两眼，那女孩朝他傻傻地一乐，道：“这是洋葱炒肉做馅的，香吧？想吃，俺就掰给你一块！”

见康康摆手后退，那胖女孩似乎很恼火，她将肉夹馍放到讲台上，过来一把抓住康康的衣领就往外拽。康康抱着凳子试图反抗，无奈力量相差甚远，那女孩像抓小鸡一样将康康提到放肉夹馍的讲台前。虽然康康备感屈辱，可是他已经饿得肚中咕咕叫，面子已经不重要了，他最终没有抵挡住诱惑，接过了那女孩递过来的一块肉夹馍。

真他妈的香，一辈子能有肉夹馍吃，那多幸福啊！康康舍不得大口吃，他慢慢地咀嚼品味着，让肉和洋葱的香气尽量充满整个口腔，那是一种妙不可言的感觉。

这个胖女孩名叫尤芝华，是双子镇小学尤校长的大闺女，人长得高大白胖，却天生有些痴傻。由于痴傻，尤芝华需要家人看管照顾，但校长夫妻都很忙，于是，尤校长就把她带到学校来，放在低年级的班里。上课时，她能像其他同学一样静静地坐着，不吵不闹，并不影响别的学生学习，因此并没有人去苛责她。久而久之，大家对于她的存在也都习以为常了。

康康对这个傻女子印象还不错，冥冥之中上天已注定两人颇有缘分，若干年后再次相遇时，他们都已经长大了，经媒人撮合，他俩还差点结为了夫妻，不过这是后话，咱们以后再说。

尤校长除了尤芝华这个傻闺女外，还有一对孪生女儿，也就是康康的同桌尤志红和尤志兰。这对姐妹在家颇受爷爷奶奶的溺爱，因此很任性，甚至有些骄纵跋扈。两人原名叫芝红、芝兰，姐姐志红嫌“芝”字不好听，太阴柔了，就带着妹妹去缠着老师，让他们帮改了名字。

双子镇小学的条件比较艰苦，除了讲台是木制的桌子外，所有的课桌都是土坯支起的泥桌子。教室内共十排泥桌子，每排两张泥桌子，每张泥桌子可以坐三名学生。校长的大闺女尤芝华因为是傻子，没有人愿意与她坐在一起，再加上她个头高，于是她坐在教室里的最后一排，一人占用了一张泥桌子。

尤校长的两个孪生女儿是同桌，坐在第五排靠左边的位置。为了防止同性别的孩子上课时在一起说话打闹，老师将男女生混排，韦康康被老师安排坐到了姐妹俩的中间位置。

志红、志兰姐妹俩见康康衣着寒酸，人也是一副唯唯诺诺的窝囊样，因此并不把他放在眼里。两人随意地谈笑，互递食物，把康康当成了空气。她们随便说话，做各种小动作，康康可以捂着耳朵、闭上眼睛，忍受过去。最让康康难以忍受的事，那就是姐妹俩经常从家里带来小零食，当着他的面吃东西。

尤校长的家境殷实，再加上校长的老母亲宠爱孩子，因此这对孪生姐妹的零食特别多。她们带来各种各样的零食，有香的，有臭的，还有发出各种奇怪味道的，大部分零食对康康来说都是前所未闻。他们有时会吃一种叫鱿鱼丝的东西，在康康看来那种刺激的臭味是难以忍受的，可是姐妹俩却吃得特别香。康康私下里将她俩戏称为“食腐动物”，这个词是他在邻家电视放动物世界时学到的。姐妹俩吧唧着嘴吃零食，不时还互相嬉笑，康康只好趴在桌子上咕噜咕噜地咽口水。

一次，姐妹俩吃饼干，姐姐志红拿起一块放到嘴边刚咬了一口，手中剩余的半块就咯吱一声断开落到了地上。妹妹志兰见状，就督促姐姐道：“快捡起来，不然回家我告诉奶奶，你浪费粮食！”

姐姐志红嫌脏，难为情地挠了挠头，不愿意去捡。妹妹志兰虽小，脾气很很大，她瞪着姐姐厉声道：“你捡不捡？”

姐姐志红见躲不过，陪着笑道：“你干嘛发火，俺现在就捡！”

志红捡起了地上的半块饼干，她并没有马上去吃，而是将妹妹拉到了一旁耳语起来。见妹妹点头，志红就走到康康的身边道：“康康，这半块饼干并不脏，扔了也浪费，你就吃了吧！”

康康还是有一些自尊心的，别人扔掉的东西，俺咋能去吃？他拒绝了志红的建议，志红却不依不饶，不怀好意地靠近他，强硬地将饼干往康康的嘴里塞。康康紧咬牙关就是不张嘴，志红奈何不了他，急得脸上直冒汗。姐妹俩平时被家人骄纵惯了，不达到目的不罢休，这时妹妹志兰也走过来帮忙。她抓住康康的双手让他不能动弹，姐姐志红就有了机会。志红捏住康康的鼻子，强迫他张开嘴，当康康终于张开嘴巴喘气时，她就顺势将饼干塞进了他的嘴里。

姐妹俩终于得逞了，松开了康康，笑哈哈地跑到了一旁。康康感到巨大的羞辱，眼泪就要掉下来了。他想吐出塞进嘴里的饼干，可是他的味觉、他的嘴巴和喉咙却不争气，面对如此的美味，它们都背叛了他，硬生生地将饼干碾压成碎末，推进了贪婪的胃中。

尤氏姐妹不愧是从同一个娘胎爬出来的种，性格都相当乖张，做事情非常简单粗暴。可是，虽然大姐尤芝华也对康康动了粗，她却没啥坏心，康康并不恨她，相反地在心里还有些感激她。对于那对孪生姐妹，康康则对她们非常反感，有时甚至达到了憎恶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