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过多的特困户

第二天早上，吕晓华便早早起来。她换上短袖长裤，仍穿着那双黑色的板鞋。方璇还在沉睡。她轻手轻脚端着脸盘走出石屋，洗漱一番，走出了居委会。

山村已在阵阵公鸡打鸣中醒来，街两旁因势而建的一座座石屋小院高低错落地向山坡上延伸，在黎明的曙光中透着远古而又固执的气息。

没走多远，在黄杏家前的胡同口，吕晓华碰到了山爷。

“早啊，山爷。”吕晓华微笑着打招呼啊。

“早，早，晓华。”山爷也微笑着说：“你这是去哪儿？”

“回家看看。”晓华说。

“去找你婆婆吗？他们去后山的坡地了。走，我带你过去。”

“好啊，山爷，正好咱说说话。”

山爷八十多了，身子骨依然硬朗，走起山路来，仍然脸不红气不喘，手里虽然拿着拐杖，但基本不用。

晓华打量着山爷说：“山爷，您身体还好着呢。”

“嗯嗯，还行。”山爷问：“昨天没能回家吧？”

晓华点点头。

“那些家伙们，不是捣乱就是添乱。刚才看见你公鸡叔下山，我就说了他一顿，让他告诉昨天那些人，没事别到村委会瞎叫唤，干吗呢，还嫌别人心里不乱？”

晓华心底充满了感激。山爷年轻时当过兵，还是村里的老党员，他不止是张家的主心骨，在村里的威望更是超过了狗爷等人。晓华冲山爷笑笑：“谢谢山爷了。村里情况您比我清楚，以后您可以多提醒我啊。”

“哈哈，别看山爷我老了，可我还没糊涂。咱们这个村啊，说复杂那真叫复杂，说不复杂也不复杂，只要把几个老东西聚拢起来，那就天下太平。可难就难在那几个老东西身上，山爷我也没这个本事啊。”说着，山爷的脸上挂起了阴云。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吕晓华低声说了一句。

山爷听到了，竖起了大拇指：“晓华，我知道这句成语的意思。你有这份心，就一定干成事。以后山爷听你的，咱们先聚拢起来，还怕砸不破那几块拦路的臭石头。”

“哈哈，山爷，咱不能把他们砸破了，就像你刚才说的，咱把他们也聚拢起来，咱们村就有希望了。”

“对，对，哈哈，看来山爷还真有点糊涂了。”

“您可不糊涂，也不能糊涂，招凤山村想要达到小康，您还得出力呢。”

“行行，那句成语叫什么，老马——”

“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哈哈，我可不能再跑上千里的路了，我啊，能看见村里的人们过上人家兴华山村的日子，我啊，躺在土里也能安心喽。”

两人说着，翻过西边的小山坡，来到山坡下的农田里。退耕还林政策实行后，村里耕地少了很多，土地又从重新丈量，按每户的人口重新分划了一遍。公公婆婆两口人分到了一亩半地，还有十五亩山林。

山林里的树不准轻易砍伐，需要林业部门的批条。公公婆婆就将那一亩半地分成了两块，一大块种粮食，剩下的三分地种蔬菜。

只有婆婆正在菜地里干活。公公肯定下山去打零工了。

晓华眼里露出了内疚。山爷发现了晓华的表情，爽朗地笑道：“哈哈，晓华，看到你老婆婆干活，心里不好受了？我给你说，这山里人啊，干点活是好事，你不让他干活他才浑身不舒坦呢！”

看着菜园里的辣椒茄子豆角，晓华笑笑：“也是啊，山爷，不仅活动了筋骨，还能吃上自己种的绿色蔬菜，一举两得。”

“你这么想就对了。”山爷往前指了指说：“你家的地在哪，你和你婆婆说说话去吧，我到别处去逛逛。”

“好的，山爷慢走。”晓华说。

“好嘞。”山爷不紧不慢地沿着小路走了。

晓华来到菜地旁，看到了正弯腰拔草的石奶。她喊了一声：“妈。”

“晓华啊。”石奶站起身来，和蔼地招呼着：“你咋到这里来了？”

“昨天太忙，没顾得上回家。我帮你拔草。”说着，晓华就往菜地里走。

“可使不得，使不得！”石奶从菜地走出来：“你哪能干这活呢，走，咱回家，俺给你做饭去。”

“不用了，妈，我回村委吃早饭。”晓华抱歉地说：“妈，我不回家吃饭，也不回家住，你和爸不怪我吧？”

“那哪能呢。”石奶笑着说：“你来村里是工作，又不是专门回家来的。”

“我爸又打工去了？”

“嗯，你爸那人闲不住，没用你公鸡叔喊，自己就去了。走，咱回。”

“好的，妈。您慢点。”

“哈哈，没事，没事。对了，给你们摘点菜。”石奶一转身，又进了菜地，嘴里还说着：“晓华，别进菜地啊，有露水，弄脏了鞋和衣裳。”

拿着石奶给的豆角回到村委，胡建方也风尘仆仆赶了回来。他起的更早。他骑着电瓶车去了乡里。他买回来一天的菜，还随便带回来了早餐——三笼蒸饺。

方璇打开食品袋，看着蒸饺，苦着脸说：“卫生吗？”

“眼不见为净呗。”胡建方拿起筷子，夹起来就往嘴里塞。

“吃吧，没事。”吕晓华也拿起了筷子。

方璇勉强吃了三个，就将剩下的七个蒸饺全拨给了胡建方：“你辛苦，多吃点。”

胡建方刚瞪着眼睛，方璇起身走了。她回了宿舍。她还私藏着薯片饼干。那是前几天去县城时买的。

“方璇，你吃的那些食品还没蒸饺讲究呢。”胡建方大声喊道。

“我愿意，你管不着。”宿舍里传来方璇得意的喊声。

胡建方哼了一声，说：“好吧，今天我就多吃多占一回。”

吃过早饭，算是正式上班了。今天是吕晓华任职组长的第二天。她仍需继续了解情况。

胡建方谈及了村里特贫困的名单。“这是个非常棘手的问题。”胡建方说：“全村共337户793位村民，真正贫困需资助的只有10户，其中包括5位孤寡老人，3户特困家庭。可村里一共上报47户，让特困救助工作真的无法展开。”

吕晓华听完，心里就明白了几分：“这都是**和村主任相互争执又互相妥协的结果吧？”

胡建方点点头：“这47户村民都在争取特困补助，马**和张主任也替他们争取。”

“我看看名单。”吕晓华说。

方璇从资料盒里找出名单，交给吕晓华，说：“姓马和姓张的人家占了41户。”

吕晓华点点头，说：“重新审查。有子女的，有收入的，家里没有重大情况的，一律剔除。”

“头儿，咱就不要管这些个破事了吧。”胡建方有些着急地说：“这样一来，就得罪了一大批村民。”

“其实你已经很得罪了。”方璇低着头说：“讨论决定的时候，马**和张主任就发生过在争执。张主任说，俺家嫂子就在扶贫办，俺能要来扶贫款，所以定谁俺决定。马**说，啧啧，俺那亲娘唉，你就别提了，你当两年村主任了，你要来一分钱没有。”

方璇学的绘声绘色。吕晓华却哭笑不得。她笑了笑：“从没为村里做过事，现在要还债了。”

“头儿，你不欠他们什么。但你不能再得罪他们了，这些人——咱还是按照赵组长的处理方式来吧。”方璇说。

“对了，你们怎么处理的？”吕晓华问两个人。

“冷处理。”胡建方说：“既不反对，也不上报。”

“赵组长和我们都觉得这些破事即伤脑筋又浪费时间。”

吕晓华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说：“这山泉水是好喝啊。”

胡建方和方璇看着吕晓华，同时点了点头。

“泉水是好，但时间放长了，一样会变质。”吕晓华又微笑着说。

“头儿，您什么意思？”胡建方小声地问。

“我是说将山泉水放久了就坏了。”吕晓华又重复了一遍。

“头儿，如果——”

“该得罪的必须得罪，不然，没有了原则，该讲人情的时候必须讲人情，但一定不能违反原则。等马**他们从派出所回来，就立即召开村民大会。”吕晓华不容商量的说：“冷处理久了，对特困户不公平。”

“好，头，你敢捅马蜂窝，我俩就敢赴汤蹈火。”方璇握着拳头说。

“对，你敢大义灭亲，我们就敢谁都不认！”胡建方也喊道。

吕晓欢被两人都得想捧腹大笑。但她忍住了，还绷着脸问：“怎么，连我都不认？”

“不，口误，口误！”胡建方拍拍自己的嘴。

“行，你把特困户的标准，还有咱们的扶贫措施总结成干条，做好模板，去县里找做广告牌的，打印成公告，每份打五份，分别贴在各个街口。”

“头儿，你这是准备发动群众吗？”方璇问。

“有这个意思。至少该让群众知道的，必须让群众知道。”

“头儿，那既然这样，干脆，在村委门前立一个公示栏，再在街上扯上两个横幅。”

“可以，只要不铺张浪费，起到调动村民心气的作用就行。”

“头儿，那口号呢？”

“自己先想。”吕晓华笑笑：“方璇，给我约一下乡党委**，以后村里的工作少不了乡党委政府的支持。”

“好的。”方璇说。

“我出去一趟。”

“头儿，你干啥去？”胡建方问。

“领导干啥也要跟你汇报吗？”吕晓华开玩笑地说了一句，起身走了。

胡建方当了真。他看看方璇：“头儿这么快就变脸了？”

方璇坏笑地看着胡建方：“嗯呐，毕竟才在一起两天哪。”

“以后能少说话就不说话。”胡建方捂住了自己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