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苏定海

民国十一年四月，第一次直奉战争爆发，直奉两军二十余万人马在长辛店、琉璃河、固安、马厂等地展开厮杀，直军将领吴佩孚采取迂回作战，绕攻敌后，使奉军腹背受敌全线溃退。

奉军一部分溃兵经热河逃往关外。这些溃兵没有了长官约束，仗着手中有枪，一路上抢劫掳掠，敲诈勒索，趁此机会发笔横财，沿途百姓遭了殃。有三个奉军溃兵闯进了热河边上的一个村子，挨家挨户索要钱财，如若不给，便是拳脚相加。

当三个士兵闯入到一家民宅内，发现这院子里只有一个女子抱着一个小姑娘，惊恐地躲在了院子角落。一个士兵留下望风，另外两个士兵进屋搜索一番，没有搜到多少财物。他们三个怀疑这家人把钱财藏在了什么地方，便逼近墙角的女子，想再敲诈一些。三个士兵发现这位女子颇有姿色，竟起了淫心，互相使了个眼色，放下抢夺的财物和枪支，围拢了过来。女子将女儿放走，顺手拿起一根木棍与三个士兵搏斗。小女孩倒是乖巧，跑到街上喊人救命。街坊邻居们听到了叫喊，都知道院子里发生了什么，只是畏惧士兵们手里有枪，不敢进院子拦阻。

小女孩一路向田里跑去，找寻父亲。

小女孩的父亲名叫苏连福，是个憨厚正直的男人，不但身强力壮，打猎也是把好手，枪法准是远近出名的，村里人都佩服他是条汉子。此时苏连福正在田里干农活，远远听见女儿的哭叫声，忙放下手中的农具，赶到田边。小女孩着急话说不明白，只说家里来了兵，苏连福感觉到了危险，提着割草的镰刀赶回了村里，可惜已经晚了。

小女孩年轻的妈妈已经悬梁自尽。

苏连福拳头攥得咯嘣咯嘣响，双眼血红，似乎要喷出火来。他出了院子，邻居们正围在大门口。

苏连福问：“人呢？”

邻居们指了指士兵离去的方向。

苏连福提着镰刀快步追出村子。出村子不远，就看见了那三个用枪挑着大包小包的士兵。这三个士兵正在哈哈大笑讨论着刚才得到的快感，丝毫没有觉出后面有人追来。

苏连福大步跑过去，其中一个士兵听见了声音，转身正要询问，苏连福镰刀已到，那士兵惨叫一声，双手捂着脖子瘫倒在地。苏连福趁另外两个士兵转身之际，苏连福一镰刀又放倒了一个，最后一个士兵后退两步，甩掉枪上的包袱，抽出步枪，却心急手慌拉不开枪栓，苏连福上前再复一刀，这个士兵无声无息倒地而死。

苏连福站在原地，愣愣看着这倒地的三个士兵，仿佛置身于梦境，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不真实了。

一声枪响把苏连福重新拉回了现实。

四个奉军士兵从大路经过，看见一人浑身是血，站在麦地间的小路上，正自奇怪，却突然发现地上躺着三个和自己穿着一样军服的士兵。四个士兵大骂着向其开枪射击。

苏连福弯身从地上捡起一条步枪，并不躲避，挺直身子，上子弹拉枪栓，一枪一个，连续放倒两人。其余两人见事不好，转身逃跑，边跑边大叫。苏连福瞄准一人后背，搂扳机又打死一个，另外一人跑得远了，已经追赶不及。

苏连福步伐沉重地返回了村子，他多么希望发生的这一切就是一个噩梦。然而当他看见放在院子中间妻子的尸体时，当他看见趴在妻子身上大哭的女儿时，他知道这一切就是真实的。

苏连福站在妻子身旁，没有流泪，村民们也都默然，院子里只有一个女孩的哭声。

忽然一个村民跑进院子，大叫道：“不好啦，有大批军队朝这边来了！”

村民们惊慌起来，纷纷劝苏连福赶紧逃命去吧。

苏连福咬着牙，握了握手中的枪，从嘴里蹦出几个字来：“让他们来好了！”村民们看得出，苏连福要拼命了。

一位邻居上前说道：“苏大哥，千万别犯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赶紧躲躲吧！你要是没命了，你这女儿可怎么办？”

苏连福低下头看正在痛哭的女儿，略略思忖片刻，俯下身子抱起女儿，对街坊邻居说道：“我这一走，就连累大家了。我媳妇的后事也拜托各位父老了。”

村民们劝他快走。

苏连福望了妻子最后一眼，一咬牙，大步而去。

大队奉军进了村子，抓住村民询问苏连福下落，村民们给奉军指了另一个方向。奉军士兵追出几里地，没见苏连福的半点影子。

带队的奉军军官心知是自己士兵作恶在先，苏连福杀人在后，所以并没有迫害村民，只是留下一个排驻扎在村里，又将苏连福妻子的尸体挂在了村头大树上，试图以此引回苏连福。

村民好吃好喝供应着这群军爷，稍有不顺心，便是一顿鞭抽棍打，让村民苦不堪言。

幸而没过不久，直军进入了热河，奉军无法再停留，这一个排才从村子撤走。村民们把苏连福妻子的尸身取下，收拾干净下葬埋了。

茫茫天地，对于苏连福来说已经无处可去。

苏连福奔出村子后，就考虑如何生存下去。在这乱世，如果连平民百姓都做不成了，那只有落草为寇。

苏连福带着女儿走进了大山，在白麻子一杆挂了柱。

土匪也有好坏之分，既有劫富济贫的土匪，也有无恶不作的土匪。白麻子既不好，也不坏，他会劫富，但不会济贫，也会抢村子，但不会乱杀人。

苏连福为人正直，枪法好，抢劫时他不会冲在最前面，撤退时却一定会在走在最后面。赶上官军围剿，苏连福敢拼命，枪法准，重义气，被他救下性命的兄弟都有十几人。苏连福不但很快得到白麻子的信任，连众兄弟对其也是尊敬有加，很快当上了炮头。

在一次抢劫地主家时，白麻子一伙儿中了埋伏，陷入了官军重围。白麻子骑着马左冲右突，好不容易冲出包围圈，却陷在了一片烂泥地里。两名官军追赶至此，朝白麻子放枪，白麻子后背中了一弹，落马摔在了泥地里，眼瞅着要命丧于此。恰在这时，苏连福及时赶到，打死两名官军，将白麻子背出了烂泥地。

回到寨子，白麻子卧床不起，因药品有限，不到一个月，白麻子便一命呜呼了。在众土匪拥戴下，苏连福坐上了头把交椅。

因此处山头名字为海螺山，苏连福从此改号“苏定海”。

苏定海当上杆子头，首先便给杆子立了规矩，一不准欺负穷人，二不得掳掠民女，同时打出了劫富济贫的旗号。

苏定海带领众土匪只打劫富豪劣绅，从不与百姓为难，很快赢得一义匪的好名声，不少走投无路的穷苦百姓投奔而来，渐渐恢复了元气。就在苏定海发展壮大的时候，第二次直奉战争爆发，奉军再次蜂拥进入热河。

苏定海和直军没有瓜葛，但与奉军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恨。苏定海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帮助直军作战，不但打探情报，还数次劫掠奉军的辎重、粮草。放眼整个热河，敢明目张胆与正规军作战的土匪，只有一个苏定海。

奉军忙于前线作战，一时无法顾及这支流动作战神出鬼没的土匪。

第二次直奉战争因冯玉祥的倒戈使直军大败，奉军全面入关，热河全省很快被奉军重新占领。

战事稳定后，奉军终于腾出手对付苏定海这杆土匪了。

苏定海与奉军大小百余战，虽游移不定流动作战，最终还是敌不过正规军，人数逐渐减少，到最后连生存都困难了。苏定海携带女儿以及三十余骑逃出了热河，进入了西北军的地盘——察哈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