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血溅汇香楼

自从剿灭苏定海后，朱司令、胡团长、赵县长、许局长等人常结伴到汇香楼取乐，每个人都有一个老相好。许石清为本地人，家就在城里，因此很少在汇香楼过夜。其余三人上任时间不长，都未曾接来家眷，到汇香楼便拥香抱玉一夜不归，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三人是守泉县最高长官，即便不到政府视事，也无人敢说半句坏话。

这一日傍晚，朱长明像往常一样招呼胡道平、赵育贤、许石清前往汇香楼。司令部和汇香楼相隔两个路口，况且朱、胡二人皆是行伍之人，仗着身上有点本事，所以从不带兵。

晚上的汇香楼热闹非凡，不少逃难而来的达官贵人留宿于此，楼上楼下推杯换盏，打闹戏谑，欢声笑语不绝于耳。朱长明等人一跨进汇香楼正门，眼尖的老鸨子立即跑上前招呼，朱长明等人轻车熟路，径直上楼进了一大雅间。老鸨子大声招呼着大茶壶们赶紧端茶倒水，拿去菜谱让朱司令点菜，又吆喝着几名头牌进去陪朱司令。老鸨子的叫声弄得整个汇香楼都知道朱司令到了。

所有这一切都被苏莹尽收眼底。

汇香楼里除了妓女，还有十几个十几岁的小女孩，都是逃难的穷人养不起，卖到了这里，因岁数尚小，只干些端盘子洗碗的杂货儿，过两年免不了沦为老鸨子挣钱的工具。苏莹从妓院后院潜入，偷了一身衣服，也假扮成端茶倒水的女童，躲在一楼角落暗中观察朱长明等人动向。汇香楼里烟熏火燎，人声嘈杂，没有人注意到她。

过了几个时辰，朱长明等人酒足饭饱，出了雅间，与胡、赵两人各搂了一个妓女穿走廊往后走去。苏莹端了一个盛着瓜果的木盘，低头上楼，正好与下楼的许石清擦肩而过。苏莹看他一身警服，知道这就是警察局长许石清。

胡道平穿着一身黑色保安团服，赵育贤穿着长袍，朱长明则穿着一身蓝灰色呢子料东北军军官服，最容易辨认。苏莹上楼，悄悄跟在三人身后。

赵育贤走到一房门前，停下脚步，对朱长明说了句：“朱司令，我先进去了，哈哈……”

朱长明醉眼惺忪，边扶着妓女往前走边卷着舌头说：“好，好。”

苏莹见赵育贤进了屋子，关了房门，便继续跟在朱长明身后不远处。朱长明进了赵育贤隔壁房间，胡道平与另外一妓女说笑着继续往前走去。苏莹心想，来日方长，不如今日先杀了朱长明，胡道平、赵育贤二人的狗头暂且寄下。

苏莹等胡道平也进了房间，整条走廊已经没有了人，楼下喝酒之人的呼喊声不时还能传过来。

苏莹走到朱长明房间外，轻轻敲了敲房门。屋里的朱长明没好气地问道：“谁啊？”

苏莹故意怯生生地说道：“妈妈让送几样新鲜瓜果给朱司令醒酒。”

朱长明声音缓和下来，说道：“还算有心。拿进来吧，门没锁！”

苏莹推门进屋，仍低着头，却用眼角余光扫了一遍屋内摆设。屋顶有一个电灯，照亮了整间屋子；正面是一扇窗，因天已凉了，窗户紧闭着；屋右侧摆设着桌椅，上面放有茶壶茶碗；屋左侧则是一张木床，仇人朱长明正宽衣解带地抱着那妓女斜坐在木床之上。

苏莹返身先把屋门掩上，而后托着木盘往床边走来。朱长明用手指了指桌子说道：“放桌子上就行了，不用端过来了！”

苏莹并未停步，继续向前走。

那衣衫不整的妓女站起身来，尖着嗓子厉声说道：“你这妮子耳朵聋了？朱司令让你放桌子上就行了……”

苏莹不等那妓女说完，一手托住盘子，另外一支手猛然砍在她脖子上，那妓女顿时昏倒在了地上。朱长明还没反应过来，苏莹将果盘向他掷去。朱长明侧身躲过。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苏莹从怀中取出匕首，上前一步，正刺中朱长明的喉咙，而后拔出匕首，瞬时就喷出来一道鲜血。朱长明捂住脖子，双眼圆睁，没还来得及叫出一声，苏莹一脚踏在床上，反手又是一刀，从朱长明后颈**，从嗓子眼穿出。苏莹将匕首拔出后，朱长明扑倒在地，不动弹了。

苏莹上前用匕首将朱长明的人头割下，又从床上割下一块床单，将人头包起来背在身后。刚才那妓女说话实在刻薄，苏莹故意将朱长明的无头尸身拉到那妓女身上，红色鲜血流满那妓女一身。苏莹冷笑一声，然后关了电灯，打开了窗户，准备从楼上跃下去，却发现后院里还有伙计走动。苏莹重新关好窗户，插上销子，心想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出了屋门将门带上。走廊里仍没有人影，经过赵育贤房间时，正好听见里面重重的**声。苏莹心想，先让你多快活几日，早晚也取了你的狗头！

苏莹光明正大地下楼而去，反倒无人注意这个背着一颗人头的小姑娘。

第二日凌晨，那妓女醒转过来，屋里黑黢黢的看不清，只觉得有人趴在自己身上，全身上下黏糊糊的，还有一股子腥味儿。那妓女以为朱司令吐了自己一身，趴自己身上睡了，却又觉得不对。她**想要推开朱司令，一把却抓在了朱司令的脖子上，黏糊糊地又抓了一把。妓女使足力气将其推了起来，在夜色之中看去，却是一具无头尸体。那妓女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在后面房间里住宿的人都听见了这声惨叫，纷纷到走廊来看，却又没有了什么动静，都觉得奇怪。胡道平睡得死，没有听见，赵育贤则披着衣服来到走廊，问众人发生了何事，众人都说不知道。赵育贤走到朱司令门口，敲门问了句：“朱司令，睡了吗？”屋里没有动静。赵育贤又敲了两声门，见没反应，便推门进了去……

天还未亮，赵育贤、胡道平就开始审问那妓女，那妓女已经吓得神志模糊，满嘴胡言乱语，大喊大叫。赵育贤问她是谁进了朱司令房间，那妓女一会儿说是鬼，镇定下来片刻又说是小女孩。胡道平大骂道：“他妈了巴子，朱司令打过多少仗，还能被小女孩儿杀了！”那妓女被胡道平一骂，又不正常了，胡言乱语大喊大叫起来。

赵育贤铁青着脸命人先把这妓女关押起来，而后对胡道平说道：“这肯定是野狐岭的余孽干的，朱司令没有斩草除根，留下了后患。现在他们已经混入到了城中，我们必须搜出来！”

胡道平又骂道：“他妈了个巴子，太岁头上动土，反了这群土匪了，一定把他们搜出来！”

警察局长许石清对汇香楼所有妓女、丫头、茶壶挨个审问，折腾了两三天，并没有查出什么来。胡团长则在全城搜捕，因为守泉逃难而来的难民无数，一时难以甄别，胡团长不管三七二十一，凡是看着可疑之人都给抓进了监狱。一时间满城风雨，怨声载道，不少难民逃出城去。不久城里便传出了谣言，说苏定海的冤魂来索命了。

即便朱长明死在了汇香楼，行伍出身的胡道平并没有放在心上，那夜他也在汇香楼，到现在自己还活得好好的。看来不管是人是鬼，想报复的都是朱司令，和他无关。胡道平隔三差五仍来汇香楼寻乐，只是每次带十几名士兵同行。

相比而言，赵育贤则谨慎得多，他再不踏入汇香楼，而且劝胡团长，等抓住凶手再去不迟。胡道平几天不碰女人，心里便瘙痒难耐，不听赵育贤的劝告。

命案发生后，汇香楼冷清了几天，不过随着谣言的传播，不少人认为与己无关，重又成了汇香楼的常客，汇香楼又逐渐热闹起来，不过十余日，似乎都忘了这里死过了人。在这乱世，死个人又算得了什么。

这日傍晚，徐长胜见胡道平带着十几名士兵又往汇香楼去了，便收了摊子，扶着墙慢慢跟在后面。看着胡道平进了汇香楼，徐长胜继续往北走，回到了城隍庙。

朱长明死后，胡道平曾带兵到这里搜查过，抓去了不少人，但徐长胜年纪大，还装成个瞎子，苏莹年岁小，看起来弱不禁风，便没有在意他二人。

徐长胜曾埋怨苏莹，那一晚应该将妓女一起杀了，万一那妓女记住她的模样，那就麻烦了，幸亏那妓女吓疯了，没两日病死了，不然苏莹必须得离开守泉城。这一次徐长胜从一些江湖艺人手里弄来一种迷药，他告诉苏莹，只要将这药下到酒里，人喝了便昏睡不起，然后动手，保证万无一失。

苏莹不屑用这东西，她说，取胡道平的狗头易如反掌，何须这么麻烦！

徐长胜慢慢说道：“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不得手，或被人记住了你的样貌，日后你就不能再在守泉露面，后面杀赵育贤会难上加难。还是按三叔的方法来吧，不然，胡道平与同屋妓女必须都要杀！”

苏莹觉得妓女也都是苦命之人，何必坏了她们性命，这次就听徐三叔的吧。

天黑之后，苏莹再次来到汇香楼后院外。院墙不高，苏莹向上一跃，手抓住墙头，一纵身翻了过去。厨房里正在炒菜，一些丫头来来回回端着酒菜往前面送，苏莹按照徐三叔的吩咐，躲在厨房窗边下，偷听里面人说话。厨房里除了炒菜的声音，还有几个男人说着下流的脏话。苏莹皱着眉头仔细听，不放过任何一句话，因为只要有端菜端酒的丫头进来，便有人嘱咐这是哪一桌客人的。

就在苏莹等得有些不耐烦时，只听一个丫头进来说道：“胡团长那里又要酒菜了！”有一人说道：“那一盘子先端过去吧。”

苏莹立刻起身来到正门，等那丫头端着托盘出门，苏莹故意撞了她一下。那丫头身子一晃，差点把酒菜翻在地上，苏莹忙扶住了托盘。那丫头喝道：“你没看路啊！”苏莹忙赔笑道：“对不住，对不住，快看看酒洒了没？”那丫头说：“我哪有手来看？”苏莹端起酒壶，故意拿到门口光亮处，趁打开壶盖之机将手心一小撮粉末洒进了酒壶，然后斜着酒壶看了看，盖上盖子，说道：“没事没事，酒一滴没少，快去吧！”那丫头端着盘子走开了，心里却想：啥时候又来了这么一个不懂事的丫头？

苏莹悄悄跟在那丫头身后，看她上楼直接走去后面，过了朱长明曾经住的房间，又走过了几个门，在两名士兵站岗的门外停下，敲门进去了。苏莹暗暗记下，而后返身下楼而去。

苏莹回到后院，在一角落等了约半个时辰，觉得差不多了，便进厨房拿了一个方形木饭盒，因厨房里嘈杂不堪，没人有空来搭理她。

苏莹拿着木盒重新返回汇香楼，沿楼梯上到二楼，径直来到士兵把守的门前。

一士兵问道：“干什么？”

苏莹低着头怯生生回答道：“妈妈让我上来收拾桌子。”

胡团长在里面抱着美人喝着美酒，有唱有笑，这士兵却在这里站岗，心里早就不痛快，没好气地说道：“进去吧！”

苏莹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进。这间屋内摆设与朱长明那个房间大体相同，胡道平正抱着一妓女在床上呼呼大睡，灯没有关，桌子上摆放着残羹冷炙。苏莹将门关了，去床边毫不费力地将胡道平的人头割下，盛于饭盒之中，而后略略将桌子收拾收拾，残羹冷炙也倒在了饭盒之中，将胡道平人头遮住，最上面还放了半条鱼。苏莹故意不盖饭盒盖子，她将灯关了，拉开门走出门后，又将门带上，下楼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