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第三日入夜，牧野和宏来到荒木歌川书房。

牧野和宏汇报：“卑职查到了那一日武藤灿菊下毒所用的毒品——蓖麻毒素。”

“蓖麻？”荒木歌川惊异的从座椅上站起来，罕见的在书房里不安的来回走动：“这种毒素极为少见，即便是整个日本特高课也难以弄到，1克蓖麻毒素便可毒死400名成年人。”

牧野和宏刚从军部研究处得知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烈性毒药，没想到大佐阁下对这种毒药如此熟悉。

荒木歌川暗自低声慨叹：“竟是‘樱会’的人训练出来的特工。想不通的是，她与莫共到底有什么仇怨，要用如此剧毒？”

“‘樱会’？”牧野和宏很难想象，这样一名毫不起眼的侍女竟是“樱会”的人，牧野和宏不解：“大佐阁下如何确定她是‘樱会’分子？”

“樱会”是昭和五年（1930年）由及其狂热的法西斯分子桥本欣五郎在国内成立的日本陆军军官团体。昭和六年（1931年）扩大组织，吸收基层军官参加。该团体对内一直主张应不惜使用一切武力推进国家改造和建立军部政权，对外则极力鼓吹“战争乃创造之父，文化之母”，是日本军部非常疯狂的法西斯团体。

昭和六年3月大川周明等人密谋发动政变，企图成立以宇垣一成为首的军部政权，未遂；同年10月中旬，又阴谋发动军事政变——十月事件，企图建立以荒木贞夫为首相的军人政权，因计划为军部首脑获知而失败。“樱会”还秘密参与策划当年中国的九一八事变。十月事件结束后团体宣布解散，但其中的成员依旧在秘密活动。

“樱会”成员手段极其残戾，谈虎色变，这在军部是人人皆知的事情。

荒木歌川望着窗外阴沉的月色，未再言语。

牧野和宏不敢再多问，说了一句“卑职会持续调查”便退了出去。

武藤灿菊与其他侍女一样是荒木歌川调任南京之前军部调拨过来侍候的人，牧野和宏关注的重点不是那名中国女人被“樱会”的人刺杀，而是荒木歌川大佐府如此森严的地方竟能有“樱会”的人渗透进来，而幕后的人又有什么居心？

前辈的面容出现在自己脑海里，当年，前辈也是被这种毒药毒毙……荒木歌川在书房里连续走了几圈，又开始心潮起伏……

电话铃声急促的响起来，明少福接起电话：“喂。”

“明叔好，我爹……在办公室吗？”

是共儿，明少福心中一阵欣喜，自从上次来办公室之后，这是莫共第一次打电话到这儿来。“老爷啊，在啊，你等等。”

“哐”！在新政府办公厅下面的公共电话亭，莫共猛地挂了电话。明少福这边留下一声一声千沟万壑的忙音。

莫鹤秋问道：“谁啊？”

明少福：“是共儿，只问了一句，老爷您在不在，便把电话挂了。”

一丝担忧凝上莫鹤秋心头：“共儿，她怎么了？”

明少福摇头。

拿起电话，莫共便一直犹豫，到底要不要给父亲打这通电话，可是一想到端着羹汤向自己走来的侍女小菊，莫共便想拿起电话，好好地质问父亲一番。进入伪政府这么长时间，父亲对她竟然不闻不问。那日办公室里，第一次与父亲面谈，莫共便已感觉到父亲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

不一会儿，莫共直接推门进来。一副漠然的样子站在那里。

莫鹤秋故作生气：“谁允许你这么粗鲁的？连敲门的基本礼仪都忘了吗？”

莫共不说话，怒目相视，明少福从中斡旋，笑道：“共儿好不容易来一次，老爷您就别生气了。来，共儿，快到里面坐。”

明少福推了一把椅子，莫共这才坐下来，眼睛瞟向地面。

多日未见，莫鹤秋实则十分想念他的女儿，脸上掩饰不住的慈爱之光：“共儿，怎么不说话？这段时间，过得还好吗？”

莫共突然冷笑出声，嗓音低沉：“我过得挺好的，听从您的安排，呆在那名鬼子府里，差点被人毒死，您满意了吗？”

“什么，荒木府有人给你下毒？”明少福惊叹道。

“怎么会这样？”莫鹤秋的心瞬间下沉。

莫共怒目相视自己的父亲：“我多谢您总是为我好，给我安排的‘太平盛世’！”

莫鹤秋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这完全是他意料之外的。

明少福的担忧之色更甚，焦虑道：“可知道是什么人所为？那名日本军官是否调查？”

“虚晃一枪，有惊无险。”莫共淡然道，答非所问。

明少福更为急切：“共儿，一定要想办法离开那名鬼子军官府邸！”

莫共的目光则一直落在父亲身上。

莫共认认真真的观察父亲的神态，他的担忧之色还是很明显的。为了权势，再怎样冷漠无情，这件事情，应该还是会答应自己吧？又不会连累他，他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来之前，莫共便想好，利用“小菊下毒”事件，给自己的父亲唱一出苦肉计。如果不是为了甫程教官，莫共想，自己就是到死也不会开口求他。

莫共郑重看着自己的父亲：“有一件事情，您能否答应我？”

莫鹤秋：“什么？”

“我想请您帮一个忙。”

莫鹤秋疑惑的望着莫共。

“我的一位挚友，叫张甫程，他是老师耿中石的学生。”说这句话之时，莫共面不改色，并未有丝毫羞赧之色，“两年前，张甫程全家被日本人杀害。在香港的时候，他照顾过我，现在香港也不安生，在增兵，他便来投奔老师。特务委员会行动处处长褚铭燃是张甫程的大学同学，张甫程想通过褚铭燃这条线进入伪政府工作。”

“所以？”

“您也知道，特务委员会查的特别严，所以张甫程必须要有一个合适的身份。他在南京无亲无故突然来投奔肯定过不了特务委员会那一关。所以，我想将他认作我的表哥，他母亲与我母亲是亲姐妹……”

莫鹤秋听罢，先是惊讶，思索一会儿，想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便有些烦躁：“把他送出去不就行了吗，为什么非要安排到特务委员会里面？”

“他全家被日本人杀害，精神受了些刺激。从小就是公子哥，什么都不会，现在又是乱世，您让他去哪？”莫共又说道：“您不同意安排他到特务委员会里面，那要不然安排到您的财政部吧，您是次长，一句话的事。”

莫鹤秋不耐烦道：“算了算了，还是特务委员会吧。”

莫共知道她的父亲定不会给自己找麻烦，故意激道。

“他不会是你们以前那些军统的人吧？”莫鹤秋又问。

“不是。”

“他会不会连累你呀？”

莫共讥讽道：“他不会连累我，也不会连累您。更不会影响您的官职和您的前程，您就放心吧。”

“你赶紧和那些军统的人断了联系，省的给自己找麻烦。”

“我被荒木歌川抓到他府里几个月了，联系早都断了。”

“嗯，以后都不要再有牵扯。”莫鹤秋淡然回道。

莫共又说道：“您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默认这件事情就可以。”

莫鹤秋沉思一会儿，说道：“好，这件事我答应你。但是你给我记住，不许再和军统那些乌烟瘴气的人有来往，也远离那些是非。不要参与任何不利于自己身份的事，不要幼稚的妄想改变时局，改变世道。”

莫共心底的笑漫在脸上，随即瞬间消失，换上比之前更加冷漠的表情：“我知道。”

莫共随即起身离开。明少福一直追到办公室外面，想要挽留莫共，但莫共向明少福半鞠一躬，便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明少福返回，神色凝聚，眉头紧皱：“老爷，这可怎么办呢？共儿呆在那里太危险了。”

莫鹤秋定了定神：“敢公然在荒木歌川家里下毒，应该是日本人所为，中国人不可能进去。”

“那依老爷看，会是谁呢？”明少福问道。

“莫共的身份即使是重庆那边，也鲜有人知，不会这么快就有人查到她的真实身份，况且共儿也不曾树敌。而且共儿待在那个荒木府已有一段时日，如果她过往的身份真的暴露，相信那个荒木歌川也早将她抓捕了。如果我猜的没错，荒木歌川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年纪轻轻便已军功无数，是日本军官中少有的青年才俊。上一次圣诞舞会，荒木歌川带着莫共公然亮相，很多双眼睛盯着她，最大的可能是情仇，嫉妒共儿出现在荒木歌川身边。”

“日本人驻扎南京所有的女性工作者和军官……”莫鹤秋仔细搜寻，突然想到一个人，“特高课副课长叫……梅津誓秀，她今年多大年龄？”

“好似与共儿相仿，我这就安排人调查。”明少福回道。

“仔细调查清楚，荒木歌川和梅津誓秀是否有什么往事。找机会让人提醒共儿，注意梅津誓秀这个人。”

“是。”

“共儿就不应该回南京，定是听从她那个军统老师的蛊惑，回来执行什么任务，鱼龙混杂的地方，成天不安生。”莫鹤秋抱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