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惠口美子未站稳，也不理会那边传过来的严肃凶狠的神色，急切开口，话都不连贯：“莫共……莫共小姐离开了……”

伊藤兄妹……眼前这两人趁他不在莫名其妙来到府中，再加上一向懂礼数的惠口美子着急忙慌的跑出来，荒木歌川便明白，出事了，惠口美子未开口之前，直觉告诉荒木歌川，这样的出事，除了莫共之外无二。

荒木歌川的思维凝固了几秒，脑子里苍白一片，随即，惊慌失措的奔上楼，打开莫共房门，床上躺着一个人。荒木歌川露出惊喜的神色，他将她的脸转过来，侍女小纪……

果然。

她逃跑的唯一可能便是那个表哥张甫程，顷刻间，荒木歌川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又或许，那个张甫程压根就不是她的表哥……而是……

荒木歌川跌坐在椅子上，如果不是情人关系，他怎么可能冒着生命危险要带她走？

荒木歌川悻悻的走下楼来。

此时，惠口美子有些害怕的躲在牧野和宏身后，她着急忙慌的说出这件事，她知道这是会使荒木歌川府邸瞬时裂变的，因为自己看过他望向她的眼神，所以明白这是一件多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也许自己不该如此莽撞，牧野和宏不停地回头看，满眼焦虑，惠口美子十分忧伤的望着牧野和宏，两人都不敢去看荒木歌川此刻的面容，荒木歌川的眼睛里瞬间充满血，似是地狱逃出来的魔鬼。

荒木歌川忽然撇下所有人丢了魂似的往外走，伊藤松阴突然上前，恭敬但声音高昂的说了一句：“请大佐阁下稍安勿躁！”

伊藤松阴心中暗想，自己刚刚得到的事实还未告知他呢，怎能让他轻易离开……

荒木歌川突然回头，勃然大怒，一把抓住一名戍卫士兵的衣领，从远处扯过来，睁圆的眼睛里喷射着怒火：“莫共为什么会离开？”

那名守门卫兵躲闪的眼神看了一眼伊藤绫野，浑身哆嗦犹豫着要不要说，待他对上荒木歌川拧绞在一起的眉头之时，便妥协：“伊藤绫野小姐说，防止抗日分子进入，东侧那边需要认真守卫，于是我便……我便……去那边了守着了。”

牧野和宏这才发现，这名士兵压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是不是再三叮嘱，要寸步不离守在莫共房门口，即便炮火把这里荡平，也不可以挪移寸步？”

“是，卑职知错！不，卑职知罪！”那名士兵立即跪地。

“我说过的话是可以当做耳旁风的吗？”

一声枪响，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倒地，荒木歌川手里发出的那颗子弹打在他腿上。在场众位各自低下头，不敢再言语一声，连呼吸声都是无比轻微的。面对荒木歌川的愤怒，人人不寒而栗。

牧野和宏为这名新调来的士兵惋惜，显然，荒木大佐也已经冲昏了头脑。

荒木歌川以肃君闻名，军纪严明，任何人不敢擅自枉顾他的命令。这位守卫兵只看到了刚才进府之时伊藤绫野的咄咄逼人，却忽略了荒木歌川的严肃。

荒木歌川下令：“出动所有宪兵，全程搜捕！”

“是。”牧野和宏领命退到一边去打电话。

这时伊藤绫野上前一步，她酝酿已久的机会，当然不会放过：“是那位出现在某场合……”伊藤绫野故意调高音调，着重说道，“那晚要救莫共走的张甫程把她带走的，众人皆知，他一直深爱莫共。我是在早晨白下路看到他们的，两人逃跑的时候，依旧十分亲昵。”

伊藤绫野太明白此时战机的重要性，没有人敢挑战荒木歌川的脾性，他已经到达了愤怒的顶点，那个叫张甫程的很明显喜欢莫共，是荒木歌川的死穴，盛怒之下，荒木歌川全城通缉杀掉莫共也是非常可能的，所以伊藤绫野故意把矛头引到张甫程喜欢莫共这件事上，伊藤绫野继续补充：“荒木大佐切勿忧心，那样的贱男贱女一定逃不出阁下的手掌心，也并不值得您为此忧心。”

“我看你对此事是一清二楚啊，既然你都知道她要逃，为何不拦下来？”荒木歌川紧紧盯住伊藤绫野，眼睛里的血光似是往外蹦。

“卑职……卑职也是不小心撞见的。”伊藤绫野故意装作很委屈的样子，微微低下头。

“哪有那么多巧合，为何偏偏这个时候你把守卫调走？”荒木歌川逐渐逼近伊藤绫野，“我的守卫兵也是你可以调的吗？”

“我……卑职……荒木哥哥……”伊藤绫野双眼盛满泪水，娇弱的大喊道，对于自己的妹妹这一神态，站在一边的伊藤松阴脸上布满复杂惊异之色。

惠口美子想起刚才那一番对话，十分担忧莫共，便绕到牧野和宏前面：“大佐阁下，婢女斗胆请求……”

“什么？”荒木歌川焦急问道。

“婢女担心莫小姐……莫小姐会有危险……”

牧野和宏清晰的看到荒木歌川额头上的青筋绷得更紧了。

“有人会在路上伏击莫小姐，可能不会留活口。”惠口美子一口气说这句话，完全不去管旁边的伊藤绫野想要即刻便杀死自己的凶残之色。

荒木歌川看向伊藤绫野，伊藤绫野有些慌神。

“贱狗乱咬人，请荒木君明察，绝无人安排。”伊藤绫野连忙解释。

惠口美子又说一句：“伊藤小姐，我并未说是您安排的。”

“贱妓，我要杀了你！”

“把她绑好，其余人随我出发。”荒木歌川离开，这屋子里只留下被绑起来的伊藤绫野。

这时，伊藤松阴缓缓开口：“卑职前来府上，冒昧打扰，是有要事相报。”

“无论什么要事以后再说。”荒木歌川边说边向门外走去。

伊藤松阴紧跟身后急切吼道：“卑职已经探查到特务委员会第一行动队的队长张甫程，很有可能就是这两年来特高课一直未追踪到的‘狼毒’，所以特来府邸汇报。”

荒木歌川忽而停下脚步，郑重的抬头，眼睛里的某些东西如黑云压城城欲摧般顷刻间崩裂。

马家街里巷，朝阳升起来不久，金色光芒穿过大小街巷铺满大地，街道却清冷清寂，莫共惶惶不宁的向前走去。

突然，一队人马在前方出现，一动不动的站立，很明显是要拦住张甫程和莫共的去处，两人正要向后退却，后面也冒出几人来，这些人服饰统一，均蒙着黑面纱遮住脸，普通的黑色绑腿长衫，身材不高，却个个凶神恶煞，瞬时将这条窄小的街道封死。张甫程和莫共对视一眼，各自领会心中之意。

挡在他们去路的这伙人，严肃凶狠的目光也是高度统一，十几人片刻未犹豫便向张甫程和莫共冲过来，个个下狠手，几秒钟，张甫程和莫共便与这群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其中，站在最前面的一位蒙面头领，似是领了神旨，直截了当，冲到莫共身边来，招招均是出到莫共要害处，莫共有些不敌，几次躲过，张甫程见此，迅速回到莫共身边，制住那人涌过来的狠招，护住莫共。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向莫共这边集过来。

张甫程凶狠的眼神和拳脚从未松懈过，握住其中一位蒙面人的手和手上的刀，将那把刀直接向上弯回，刺到那人肩膀里，张甫程也片刻未犹豫，将那把刀抽出来又刺入那人腹部。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张甫程愈来愈热，不一会儿，让人听来便闻风丧胆的“狼毒”，已舒张开全身筋脉。

他们无声息的好似早已分配好，十几人全部涌上来，团团围住张甫程，最厉害的那名领头蒙面人又窜到莫共身边，张甫程根本无法抽出身来，去到莫共身边。

其中一个蒙面人被打倒，鞋子也跟着飞了出去，张甫程瞥见那人的大脚趾和二脚趾分得很开，很明显是常年穿木屐留下的痕迹。

果然是日本人！

张甫程和莫共两人彼此点头示意，莫名其妙被追杀，已然很奇怪，接下来的打斗，绝不仅仅是打退他们，他们两人均学着来人的模样，迅速抽刀出来，一刀毙命。

只见这名领头者，宽额黑面，脑壳上面盖着圆圆的一撮头发，那撮头发面积是一只小碟大小，扎个小辫，朝天翘着，头顶除了那一撮小碟面积的头发之外，其他领域均被剃光，整颗脑袋油光油光的，像是涂了一层光滑的发蜡。标准的鬼子扮相，日本浪人。

十几个回合过去，莫共在军统训练的功夫虽然不敌，但还是能勉强应付。莫共一刀刺出去，这名领头蒙面人迅疾躲闪，依旧在他颈部划了一刀，鲜血立刻渗出来，伤口不浅，却没有要了他的命。

虽是初次见面，但这人目光凶残，印在脑子里便难以挥去，莫共不免多看了他几眼。

奇怪的是，这名领头蒙面人也一直恶狠狠的盯着莫共。

像是隐匿在心底最肮脏的谋逆被识破，这名领头蒙面人将自己的黑色面纱往上扯了扯，向后退却几步。

莫共此时对这位招招致自己于死地的这人的仇恨，被无限放大，眼睛充血，莫共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冲上去，一刀结果了他！在离开之前，给南京城清除最后一个障碍。首领蒙面人躲开，其他浪人又围了上来。

已经被这伙日本浪人拦截在这里将近一刻钟，张甫程开始隐隐担忧，一旦那个鬼子军官发现莫共逃跑，定会派兵全城来搜，到那时，他们就麻烦了。张甫程不想和这伙日本人纠缠下去，却也难以挣脱他们。莫共的体力逐渐不支，自己又无法近身，这几名日本浪人虽然一个一个被打倒，但是没有死的似是神助般又立即爬起来，精神抖擞的向他冲过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派头，张甫程明显感觉他们已然处于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