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好了，大佐阁下知道了，你先出去吧。”牧野和宏不想这件事发展到更坏的地步，便直接越过荒木歌川让这个人离开。荒木大佐好不容易才与莫小姐走到今日这一步，两人真正的心意相通，大佐也好不容易才得来自己日思夜想的爱情和幸福，任何人都不可以破坏。况且，莫共这个人虽然有的时候行事古怪，别人难以猜透她的心思，也许她确为抗日分子，但如今莫共对待荒木大佐的模样，不像是虚情假意。

终于等到那个张景惠离开，牧野和宏迫不及待说道：“大佐阁下，卑职有话要说，莫小姐她不是那种人，莫小姐在府邸中居住了这么久，在新政府中又认识那么多人，依莫小姐的容貌和家世，南京城中多少官家子弟明里暗里都想攀上莫小姐，但莫小姐一直以来对那些人都无动于衷，这阁下是知道的。所以卑职认为莫小姐定不会这样，这人的话未必可信，大佐阁下要好好想一想。”

荒木歌川坐在这里一动不动：“可那个张甫程对莫共一直以来情深义重，两个人之前到底有过什么事情，谁都无法说得清。”

“反正这个人说的话，卑职不信。这个张景惠，虚与委蛇，虚伪奸诈，卑职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这样说，但阁下不可轻信谗言啊。”

连牧野和宏都看的都这般清楚，牧野和宏一定不会骗自己。荒木歌川内心安静下来一些，暗想着，他们什么都没发生，一定什么都没有，那一晚，莫共绽放在床单上的鲜红绝艳的花朵，是因为自己。

“他们两果然都是‘抗日分子’！”荒木歌川感慨道。

“这也许是事实，无法改变……但当务之急是大佐阁下切不可轻易相信那个张景惠。”

荒木歌川也想不明白，这个张景惠到底是如何冒出来的，好像对莫共和张甫程的所有事情都了如指掌，竟能想出如此周密的抓捕张甫程的计划……他和张甫程之前有过过节吗？好像恨透了张甫程，他和莫共又到底是什么关系？张景惠看似是要除掉张甫程，但也在中伤莫共，自己也曾问过他，为何要帮助自己调查那些背后的真相，张景惠回答是“这些年来卑职一直找不到人生真相，当卑职在南京得知阁下的威名以后，卑职终于知道了自己的价值。”

过了一会儿，荒木歌川对牧野和宏说：“你说的有理，这个人确实得好好的查一查。”

“是。”

张甫程双手双脚均被粗重的铁链拷死，脖子上拷着一只一寸厚的铁环，铁环后面拉着的铁链紧紧固定在后面的铁杆上。张甫程闭着眼睛，伤痕累累，鲜血已将**彻底浸染。张甫程脑子一片混沌，昼夜不停歇的疼痛已使他全身趋近麻木，可他脑海里总是出现军统特训班莫共毕业之时站在湖心亭**，风吹起她的长发。

荒木歌川野战部队的一名最得力的士兵已连续审了一整夜，一无所获，此刻正憋着一肚子怒火。

审讯士兵：“你的上线是谁？”

张甫程高声诵道：“精忠魂以正身！”

一鞭子抽下去：“你的下线是谁？”

张甫程身体摇晃了一下：“精忠魂以正身！”

“你们的联络地点在哪里？”

“精忠魂以正身！”

那人极为愤怒，握紧长鞭迅猛的连续抽了四五下，恨不得一鞭子下去便抽死张甫程。那人面貌狰狞，干瘪的头颅似是膨胀的要裂开，他瞪大眼睛，厉声喝道：“你的上线是谁？”

张甫程忍着全身剧痛，铮铮坐直，昂起头，刚炬一般的眼睛盯着他，肃然道：“精忠魂以正身！”

鲜血一道道从张甫程额头留下，深陷的眼眸却异常坚定，喷射出浓烈的炬光。

刑讯室里暗萧静寂，像极了这场战争中见不得天日的勾当。

这时，牧野和宏陪着荒木歌川走进来，他望着荒木歌川深沉的侧影，心里再一次确定，荒木歌川来中国六年，第一次真正走入刑讯室，第一次要真正的“审讯”，他高贵的荒木大佐会进入刑讯室这种卑劣的地方，是因为那名中国女人。

荒木歌川并不过问，只是亲自坐在这里，看莫共的“表哥”受刑。

坐在这里好一会儿，审讯士兵询问的问题，荒木歌川听到的答案都是同样一句话，荒木歌川有些不耐烦。

牧野和宏遵照荒木歌川命令一拳打在张甫程脸上，蛮横问道：“你和莫共小姐什么关系？”

张甫程额头上的鲜血和嘴角涌出的汇合一处，张甫程却更似精神焕发：“莫共是我爱妻。”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说的鬼话吗？”荒木歌川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圆目怒睁，四声震慑，在场的所有士兵皆噤若寒蝉，一声不发。

“既然不相信我说的话，为什么还问呢？你的心已经乱了。哈哈哈……”张甫程悠然得意的回道。

张甫程被打的遍体鳞伤，荒木歌川剥开拿着烙铁的士兵，走近张甫程：“你是不是爱慕莫共？”

这是两人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着彼此。

“你何必费那功夫，还让一个鬼子士兵来询问我的‘上线’、‘下线’，你就直接问出这个最想问的问题不就好了？”张甫程目不转睛望着荒木歌川，眼角似是还在笑。

荒木歌川似是被张甫程嘴角的笑意激怒了，大声吼道：“我问你，你是不是爱慕莫共？回答我！”

“哼，我岂止是爱她，她比我生命更重要！莫共与我心意相通、信念一致，五年前，我们便已情定终生，约定此生不负！我们之间的鱼水深情岂是你这个鬼子能阻拦的？”说罢，张甫程完全笑了起来。

那名士兵拿起刚从火盆里抽出的烙铁，烫红的烙铁发出和荒木歌川双眼一样通红的光，荒木歌川一把夺过来，毫不犹豫烙在张甫程身上。张甫程身躯一紧，眉头深皱，眼神却未变，凶狠的盯着荒木歌川，咬着牙，一声不吭。

这一烙结束，张甫程吸了一口气，大声说道：“她与你，永远都是敌人！这是永远都不可改变的事实！当年，她将计就计留在这座府邸是为了刺探情报，更是为了找机会杀了你这个日本鬼子！”

荒木歌川瞪着张甫程，双眼似是要逼出血来，煜煜儒魅。

“我就是死也不会让她待在你这个鬼子身边！”

“嘭”！手起枪落，张甫程脑门心嵌中一颗子弹，怒眼圆睁，倒在地上，傲视四周！荒木歌川双眼睁大，红血丝遍布期间，额头上的青筋扭成一团，发出刚炬般的寒光，似是一头刚狩猎完的恶狼，被愤恨揪扯着握枪的右手还在颤抖。荒木歌川将从牧野和宏腰间掏出的枪缓缓放回去，牧野和宏感觉那枪支还有些热。刑讯室顷刻安静下来，那几名日本兵均看向荒木歌川，呼吸声都不再是正常的匀称。牧野和宏眼睛里也布些恐惧之色，紧紧看向荒木歌川，不敢挪移视线，不敢挪动位置。

此刻，正午十二点。

惠口美子在莫共耳边说了两句，莫共“嗡”的一声抬起头，完全不敢相信惠口美子说的话。惠口美子郑重点头，莫共飞速奔下楼，如惊弓之鸟，脚上连鞋子都未穿。

临近荒木府地下一层门口，门口侍卫拦住莫共，莫共胡乱撕缠拳脚相向挣脱他们。突然，愤怒咆哮的一声剧烈声响向莫共撞过来，她腿一抖，差点站不稳，是枪声，惠口美子忙慌扶住她，莫共的脸已刷白一片。

张甫程倒地，额头上的鲜血，似深渊里的朱砂。

“就算你俘虏她，囚禁她，你也不可能得到她！你永远都得不到莫共高贵的心！”张甫程充血的眼睛睁的无限大，挣着最后一口气说完这些话。

万分愤怒已使荒木歌川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他迅疾掏出自己腰间的枪在张甫程的胸口又补了一枪。荒木歌川不是害怕张甫程死不了，而是害怕他说的话会成真。

莫共刚向里迈出一步，便看到荒木歌川握枪的右手缓缓垂下。

莫共冲上前去抱住满脸鲜血的张甫程，跪在刑讯室阴暗的地板上，痛哭流涕，不停的抚摸他的头，“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你醒一醒，甫程教官，不要离开我……你醒一醒……”

莫共撕声裂肺的嚎哭声充斥了整座房间。

“你爱他？”荒木歌川站在后面默默看着这一切，全身充血，待莫共的哭声静止一些，荒木歌川深沉的问道。

“是，我爱他，一直以来，我都深爱他！”莫共慢慢的站起身来，突然掏出一把枪指向荒木歌川。

刑讯室里面的日本兵见状，齐刷刷举起枪，包括牧野和宏，均扣着扳机对准莫共。

“你现在要为他报仇而杀了我吗？”荒木歌川缓缓启声，目光和他下属士兵举起的枪一样，紧紧扣着莫共，像立在夜幕下的一幢暗色幽灵。

“对，我要杀了你！”莫共撕心裂肺狂吼道，浮木沉石般的“死牢”荡起一圈一圈血腥的波纹，将她的嘶吼声慢慢沉淀下去。

惠口美子昨晚往荒木歌川书房送茶的时候，听到了他和牧野和宏的对话，“如果今日还问不出什么来，便将那人处决”……惠口美子犹豫了一个晚上，最终还是决定将这件事告诉莫共。如果莫共一直被蒙在鼓里，惠口美子担心莫共见不到那人的最后一面，会恨荒木大佐一辈子！

牧野和宏难以想明白的是，将张甫程关在哪里不好非要秘密关在大佐府地下一层，这不是摆明了要让莫共知道吗？将张甫程逮捕以后，牧野和宏曾劝谏过荒木歌川，悄悄杀掉张甫程，不要让莫共知道最好，但荒木歌川没有采纳自己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