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明少福将莫共带到地下室最东边，他按住一面墙轻轻向右侧推开，里面露出一间构造精致的房屋，莫共站在旁边都看呆了，她从小的印象中，这便是一堵墙，从未有人告诉过她这里面还藏着一间房。

莫共进入，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很多只红皮木箱，她颇为熟悉，小时候在典当行中便摆着这样的箱子，后来就看不到这些箱子了，不过莫共也从未询问过它们去哪了。

明少福将其中一只箱子上的锁打开，招呼道：“过来，共儿。”

里面竟是一只青铜鼎。这只鼎高半米，鼎为直耳，半球腹形状，足为兽蹄形，矮短而庄重有力，鼎的口沿还装饰有环带状的重环纹，纹饰美观庄重，工艺精巧。

鼎身四周也铸有精妙的盘龙纹和饕餮纹，增加了文物本身的威武凝重之感，上面写着“福寿双樽”，整个造型古雅朴素，浑厚凝重，一种高贵典雅之气扑面而来。

莫共认得这只鼎，是汉代年间的，小时候一直摆在父亲书房，父亲十分喜欢它。

明少福又打开几只，莫共一一看过去，里面装满了玉石瓷器，珠宝翡翠，有的她见过，有的没见过，莫共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呆呆地站着这里。

明少福仔仔细细看着这些箱子，箱子上面落着的灰尘并不均匀，有被人擦拭的痕迹，明少福惊呼道：“不好，看来武田金一回来过了。”

“这……”莫共也同样十分惊诧。

“箱子被人动过。”

“我们已经住在莫府，武田金一从哪里进来的？”莫共不解道。

“这条地道一直通向我们府邸后面五百米处的一口古井。”

“古井？那口古井原来是入口？”莫共不可思议，她从小便被父亲母亲耳提面命千万不要靠近那口古井，那口井早已干涸，深不见底，掉下去便会摔死……

“先老爷和老爷当初留着这条地道，便是为了以防不测，现在看来，这条道得堵上了。”

莫共认可的点点头。“需要我做什么，明叔？”

“你无需操心，我会想办法堵上那口井。”明少福若有所思说道，“这件事情除了你我之外，绝不可以让第三人知晓，包括你的老师耿先生。”

“这……”

“这是老爷的意思，这些财宝都是当初经营典当行收罗下来的中华文物珍宝，要交给新中国，而不是一个将要腐朽的政权。”

“好，我明白了，我遵从父亲的一切心愿！”

“还有，这一段时间，我发现有一些不明身份的人员总是在莫家以前的商号附近出现，到商号周围的店铺打探消息，还有人探寻莫家府宅的外围情况。”

“是武田金一吗？”

“应该不是，武田金一知道财宝在哪里，不需要再去打探消息。”明少福顿了顿又郑重说道：“这些年来，明里暗里都有人调查过这批财宝的去处，我怀疑日本军部除了武田金一之外还有别人也在惦念着，共儿，这件事非同小可，你一定要查到是谁藏在背后。”

“好，我去调查，是谁在打探消息。明叔，您放心，我一定会查到的！”莫共想到什么，继续说道：“可是现在荒木歌川占领着我们府邸，我们日后要如何将财宝运输出去？”

“就将它一直储存在那里，我们不需要运输。”明少福语重心长说道：“我们要做的是守住。”

“让一个日本鬼子入住莫府……实在是有愧父亲……”莫共哽咽。

明少福：“守住莫家几代人积攒的财富珍宝，守住老爷一生的心血，才不是愧对老爷！”

莫共再一次郑重点头。

从地下室上来，已近黄昏，惠口美子过来禀告莫共荒木歌川找她，有重要事情，自从几个月前陈宝荣去世，莫共都未与荒木歌川有什么交集，见面也不说话，更不会在一起吃饭，两人虽然同住府中，却形同陌路。莫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见惠口美子神色凝重，只得硬着头皮过去。

惠口美子随莫共进入荒木歌川书房，门框上，依旧立着一块牌匾——“共心斋”，搬入莫府第一件事荒木歌川便请人做了这块牌匾。

此时，牧野和宏也在，他示意惠口美子退下去，牧野和宏将惠口美子送出去，并且关上门。

莫共面无表情，她只觉得十分尴尬，不知道荒木歌川又要做什么……

“莫小姐，我要告诉您一件不幸的事情……”牧野和宏压低声音礼貌说道，“我们在城北郊区的一座废庙中……找到了平田幸义的……尸体。”

莫共脑子里轰然一下，感觉被人当头敲了一记闷棍，她幽幽的抬起头，对上荒木歌川的眼睛，说道：“什么？”

牧野和宏继续说道：“我们……找到了……”

“你给我闭嘴！”莫共忽然大吼一声，狠狠盯住荒木歌川：“我问你，这是真的吗？”

荒木歌川淡淡说道：“是。”

“为什么所有的不幸，都是从你们嘴里出来的？”

荒木歌川看见莫共的双眼瞬间通红，直直的瞪着，情绪异常激烈，像是一个发了疯的魔鬼！几个月了，莫共从不正眼看他，而如今，更加凄惶，为什么他们的每次面对都会死人？荒木歌川只感觉自己内心一阵又一阵的灼痛在撞击着自己。

“他在哪，我要见他！我不相信你们说的！”莫共嘶吼着，手足无措着。

“他已被送到南京陆军医院的尸检室”“荻岛医生已给他做过尸检，他是被人谋杀……”“莫小姐，您现在去那里不太方便……”

莫共听不到后面牧野和宏的呼喊，径直冲了出去。

荒木歌川立即跟在莫共后面。

牧野和宏说了很多，唯独恨自己没说，自从知道莫共担忧平田幸义以后，荒木歌川便派兵一整个下午在整座南京城中寻找平田幸义，而且自己亲自出去找寻……

荒木歌川亲自将汽车开到冲到大街上的莫共身边，凶狠的命令道：“上来，我带你去！”

莫共看了他一眼，上了车。

南京陆军医院，荒木歌川与荻岛仓末低声说了几句，荻岛仓末便带着荒木歌川与莫共进入尸检室。

今日下午荒木歌川将平田幸义的尸体送到这里尸检之时，荻岛仓末便明白莫共早晚要来的，没想到这么快。早前，他便听说了莫共在一年前的皇军**仪式上“救下”平田幸义的事迹，那段时间荻岛仓末十分感慨，他没想到她与平田幸义竟然也是“故人”，一名中国女子与一个日本小兵竟也能建立“友谊”，她总是能做出一些让人出乎意料的事情，她身上好似蕴藏着巨大的能量。

莫共双腿发软，越往里走一步，她的腿越抖得厉害，荒木歌川见状，立刻上前扶助她，旁边站着的荻岛仓末静静盯着这一幅默景，他发现，从始至终，从莫共进入医院的第一刻开始，她的眼睛里便没有看到自己。

尸检室深幽漆黑，灯忽然亮了，一张小床上，平田幸义闭着眼睛，安安静静躺着，果真如牧野和宏所述，他是被人谋杀，脖子上有清晰的被掐的印痕，莫共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怎么这么痛啊，原来这是真的，刚才那两人说他死了，她完全不相信，原来这是真的……这又是真的……为什么她身边的人总是一个又一个都离她远去……莫共只感觉自己的心脏瓣膜又一次被撕裂……

莫共站在这里许久，默默不动，最后，荒木歌川强行将莫共带走，莫共要将平田幸义带回家，荒木歌川只得答应。

“凶手找到了吗？” 莫共全程只问了一句。

牧野和宏低低回答：“正在查！”

从车上下来，莫共径直来到平田幸义房间，牧野和宏将平田幸义也带到他房间里。

明少福听到消息，走过来深沉的望了莫共一眼，也并未说什么，莫共明白明叔的意思，不要耽误了正事……可她现在脑海中一片空白……

莫共在里面坐着，荒木歌川便在外面站着。他痛莫共的心痛，更痛这个世界，总是生离死别，总是储满如此多的悲伤。

平日里，碍于身份地位，平田幸义见到自己要来回拘礼，荒木歌川便也不怎么与他说话，但他有时候会默默的观察这个小男孩儿在做什么，他的世界真的令人羡慕，每天与莫共惠口美子一起吃饭、聊天，与莫共她们一起到街上去看看小摊小贩，走一走，逛一逛，看看朝阳和暮雨……如此纯粹，什么都不想。他整日里十分思念母亲，能有可思念的亲人，这该多好，多幸福……

荒木歌川的眼眶也不禁红起来。

莫共一件一件收拾平田幸义的衣物，她记得当初在军营中第一次见到平田幸义之时，他手里紧紧的攥着一个东西，那一定是他非常宝贝之物，所以才会在最危险的环境中也一直带着，可她现在怎么也找不到那个东西。

所有衣物收拾好，莫共打开抽屉，一只厚厚的日记本赫然在列，莫共拿出来轻轻打开，这时一个小东西从日记本里掉出来，上面密密麻麻缝着很多针脚，是一些碎布拼凑在一起然后被缝起来，莫共瞬时明白，这就是第一次见到平田幸义之时，他手里紧紧攥着的东西，莫共认真回忆，这应该就是日本国内的“千缝针”，人们离别之时，亲人亲手缝制，缝很多针，所以称为“千缝”，让他们带在身上，以寄思念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