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晚八点，牧野和宏与惠口美子又重新回到荒木家中，下午时分，惠口美子遵从莫共的嘱托去往泽谷医院看望花谷长溪，待他们回来之后，夜色已经暗下来，他们两人十分担心荒木歌川与莫共，便待在荒木家中都未离去。

牧野和宏站到“共心斋”门口敲了几次门，无人应声，过了一会儿他便擅自进入，他知晓自己这样很失礼，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荒木歌川坐在深邃的夜色中，手中紧紧握着**枪，保险栓拉开又合上，合上又拉开……牧野和宏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他呼喊道：“少将阁下，少将阁下……不可啊。”

荒木歌川似是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是静静的坐着，手枪的保险栓继续开合，他只感觉自己整个人像被装在一个袋子里，密不透风，窒息感扑面而来，无论从哪里，都找不到任何出路。

他好想在大雨里狂奔，好想被大风吞没。

即便是倒地，也希望自己痛痛快快。

猛烈的坠下去，不要犹豫，不要回头……

见荒木歌川纡郁难释，牧野和宏便静静的站在一边陪着荒木歌川。良久，牧野和宏忽然想到一件事，便小心翼翼问道：“那我们前日抓住的伊藤绫野怎么办？”

“放了吧。”

“这……这怎么可以，伊藤绫野向来狡猾，我们查了那么久才查到她的新住址，花费几个月的时间才找到她，如果此次将她释放，再抓她就难了。”牧野和宏语重心长说道。

“我说放了伊藤绫野！”荒木歌川忽然大喝一声，怒目而视，“她用尽心思绞尽脑汁就是为了可以回国，为了离开我，连天大的仇恨都可以不报便要回国，我为什么还要在背后考虑着为她报仇？！”

“可……”

“滚出去！”

“是。”牧野和宏十分乖巧的退了出去。

退出去的牧野和宏见惠口美子一直守在莫共房间门口，牧野和宏与惠口美子两人合计，并未离开，荒木江贞走出来将牧野和宏和惠口美子安排住下，两人对这位向来不愿意多说话的长者十分感激。

花谷长溪好不容易挨过夜晚，她几乎一晚未眠，昨日的事情她到底做的对不对，她总感觉哪里有问题，今日天一亮，花谷长溪便迫不及待的赶来荒木家。

“莫共小姐为什么要去中国？”花谷长溪进入“共心斋”中，直接问道。

“花谷小姐，你不可……”身后的牧野和宏与惠口美子并未拦住花谷长溪。

四下无人应声，忽然一片寂静。

“莫共小姐是中国人，对不对？”花谷长溪又说道。

牧野和宏与惠口美子相互对视一眼，又看了看荒木歌川，荒木歌川依旧无动于衷。

“荒木哥哥，我知道这当中一定有什么隐情，我每次与莫共小姐接触之时，便总感觉怪怪的，她的行为方式以及说话的语态总好像与我们不一样。荒木哥哥，看在昨日我将莫共小姐拦下来的份儿上，是否可以据实相告？”花谷长溪近乎乞求。

荒木歌川缓缓转过身来，眼神示意惠口美子，惠口美子与牧野和宏便都知晓荒木歌川的用意。

“花谷小姐，请跟我来。”

惠口美子将花谷常溪请到院落一角，用简短的话语向花谷长溪讲明了莫共的真实身份，除了“莫共来自南京，荒木少将与莫小姐两人在南京的舞会中相识之外”其他事情都未告知。

花谷长溪听到这一句，立刻跑回屋中：“莫共小姐竟然真的是中国人？荒木哥哥，为什么这么久以来，你都不告诉我？”花谷长溪诧异道，“怪不得之前我询问她的名讳，她说‘莫共’二字便包含了她的名与姓，我当时只觉得奇怪，两个字便包含了名与姓……而且莫小姐一般情况下都是坐着的，她并不喜欢跪坐，原来如此。”

荒木歌川依旧面无表情，牧野和宏与惠口美子均无奈的看着眼前这人。

“莫共小姐曾经还告诉我她与荒木哥哥你是在南京工作当中认识的，原来一切都是假的。”花谷长溪自顾自说着，她的思维停顿了几秒，便又继续说道，此时，她的神色万分急切与不甘：“荒木哥哥，莫共小姐她是中国人，而你竟然说她是你的妻子？你是高高在上万人敬仰的陆军少将，而莫共小姐是一名中国女子，她配不上你，还有，荒木哥哥你将她留在你的身边这不符合我们日本社会的义理和道德规范！”

荒木歌川并未言语。

“花谷小姐，你今日的话有些多了，请你明白自己的身份，不要僭越。”牧野和宏声音低沉，尽量维持着礼貌，实则他内心已经万分不悦。

花谷长溪似是根本听不到牧野和宏说的话，继续说道：“而且莫共小姐她一心想着离开你，为何荒木哥哥你还如此执意要将她留在身边？”

“花谷小姐，请自重！这不是你该说的话！”牧野和宏真的生气了，怒喝一声。

牧野和宏眼神示意惠口美子，惠口美子也开口：“是啊，花谷小姐，你自己也明晓少将阁下是尊贵的‘陆军少将’，请不要僭越。少将阁下今日心情不佳，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

“花谷小姐，请回吧。”牧野和宏十分不客气说道。

牧野和宏直接下了逐客令，惠口美子有些难为情，便说道：“花谷小姐，今日实非谈论的好时机，我能够看得出来，花谷小姐身心也有些疲惫，还请花谷小姐先回家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日后再细细谈论这些。”

荒木歌川始终一言不发，花谷长溪知道他并不想与自己说话，花谷长溪万分无奈的望了一眼荒木歌川，悻悻的站起身来。

惠口美子见状，立刻说道：“花谷小姐，我送你出去。”

惠口美子与花谷长溪走远，荒木歌川看了一眼牧野和宏：“很抱歉，昨日晚上对你说了不好的话。”

听到这一句，牧野和宏顿感受宠若惊，回复道：“少将阁下您太客气了，您是上司，卑职是下属，您说什么都是我应该承受的。”

“这不是你应该承受的，是我昨晚太粗野了。”荒木歌川十分平静。

“少将阁下，请您切莫自责，您昨日也是太过于生气和愤怒了，卑职都能够理解。”

“谢谢你！牧野，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

“少将阁下请不要说这样的话，这都是卑职愿意做的事，而且，过往卑职一直陪着您，今后也将是如此！”

“牧野，你记住，你我虽是上司与下属的关系，但我如果对你说了不好的话做了不好的事都不是你应该承受的，你是一个拥有独立人格的人！”

“好，卑职记住了。”牧野和宏温和说道。

几分钟后，惠口美子重新返回“共心斋”中。

荒木歌川问道：“昨日在浅草寺临走之时，莫共在你耳边说了一句话，她说了什么？”

“莫小姐说花谷小姐受伤了，在泽谷医院，让我去看一看。”惠口美子如实回答。

“花谷受伤了？她怎么会受伤？”荒木歌川不解道，“她刚才进来之时不是好好的吗？”

“回少将阁下，当时莫小姐便是这么说的。”惠口美子。

“那你可到医院去看过花谷？”

这时，牧野和宏说道：“卑职昨日下午与惠口一起去往泽谷医院，花谷小姐已经离开，询问当时给她诊治的医生，医生回复说花谷小姐早晨是被一名女子送到医院的，送到医院的时候，她浑身是血，但给她做检查之时，没有发现任何伤口。而她也不顾劝阻送到医院一个多小时以后便自己离开了。”

“当真有此事？”荒木歌川甚为诧异。

牧野和宏与惠口美子皆点头。

“一名女子将她送到医院？难道是莫共？看来这个花谷在后面做了不少的事情啊。”荒木歌川思索一会儿又说道，“花谷生性单纯，她怎么会有这么多心思？”

“卑职也觉得花谷小姐出现的太过巧合了。”牧野和宏说道。

“最重要的是，花谷长溪怎么知晓莫共昨日要逃走？一定是有人在背后引导她。”荒木歌川分析道。

“卑职也这么觉得，这件事情太凑巧了。”

看来，得把她背后的这个人引出来才是，荒木歌川暗暗想到。

“所以莫共在自己无法回国的时刻，心中还惦记着花谷？”荒木歌川低声问道。

“是。”惠口美子点点头。

荒木歌川忽然内心一阵心痛，莫共是这样的人，她永远都是这样的人，无论自己身处什么样的环境，背负多么沉重的仇恨，她都会为他人着想，他永远不忍心看着别人受到伤害。

“这段时日，莫共……她……她放下了往日的仇恨，真心的与我在一起，我们……”只要内心想到“莫共”这两个字，荒木歌川便感觉自己的心痛的无法自制。

“少将阁下，如果……您不愿意提起，就不要再提有关……她的事了。”牧野和宏劝慰道。

“我们甚至将成婚的日子都提上日程，她答应永远不离开我，答应与我结婚。结果……”自己明明心痛难耐，荒木歌川还是要说，“在南京的时候，我便一直都知道她向我服软，只是为了将我迷惑，让她身边的人活着，让她自己活着。而我，却像是中毒似的更加不可救药的爱她的两面。没想到，回到日本来，她还是用同样的手段对我。”

“少将阁下，她不值得！”牧野和宏坚定说道。

牧野和宏说的这一句话异常刺耳，站在一旁的惠口美子只想立刻离开这里，她的心情今日也异常低落，就在昨日莫共被带回来的时候，她又看到莫共刚到日本的样子，不吃不喝不说话也不睡，整日里睁着眼睛却空洞无神，她的希望一次次被浇灭，她的心一次次被打击，她实在是太担心莫共的处境了。

“罂粟花有剧毒，但是人们都戒不掉。”荒木歌川默默的说了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