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章

窗外的景色刷刷刷的从眼前略过，莫共发现到东京这么久，她都没有好好的看一看这里，夜幕降临，街面上隐隐约约有灯光亮起，宛若寒山灯火里的一刹那倾。

莫共坐在汽车后座上，前面这名司机身穿黑色西服，看起来刚过不惑之年，开着车一丝不苟的望向前方，十分沉稳。车窗内异常的安静，这位司机自始至终都未与自己说过一句话，莫共这才发觉，她所到过的东京每一条街道，好像都没有什么声音。

那一日，她与惠口美子去往浅草寺之时，浅草寺大门旁边的石雕上浅浅的写着几个字“4月5日”。

荒木歌川抬头望了望夜空，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日的夜晚格外幽寂，自己的注意力总是无法集中。

“少将阁下，您没事吧？”牧野和宏看出来荒木歌川的心神不宁，便问道。

“没事，行动按律进行。”

“是！”牧野和宏恭敬领命。

此刻已是夜里九点多钟，夜的幽漆完全倾覆下来，花谷长勇从庆应大学走出来，樱田大道旁边的小巷子里，花谷长勇立定，他仰头望向今日阴沉的夜空，舒动全身筋骨，伸了一个懒腰，这些时日真是太过疲累了，不过他太兴奋了，精神高度集中，全身紧绷着，大脑更是没有一刻放松的时候，终于将井上夫人交代的事情……哦不，是酒井寿夫少将又或者是井上兵太郎阁下交代的事情办妥了，今日终于可以回去睡个好觉了，等再过一些时日，便可出成果了，到那时，整个东京，不是，是整个日本，整个世界都要为之震颤……花谷长勇边走边窃喜的想着，他真想站在这里扯破嗓子大吼一声，“大日本帝国还是曾经的帝国，大日本皇军还是曾经的不败之师，只要皇军出现，便可威震四方！”

花谷长勇没走多远，地面便湿了，东京最一开始飘落的是细碎的小雪片，没一会儿，成了小雨，花谷长勇向来讨厌下雨，但今日这湿哒哒的地面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心情。

街道寂静无声，一个行人都看不到，夜晚无风，道路两旁的树影直挺挺的立在一边，花谷长勇优哉游哉的哼着不成谱的曲调缓慢的走着。

突然，一个暗影从前方冲出来，闪电般的从自己眼前略过，花谷长勇怔了一下，他并未看清那人的面容，但他立刻明白过来，右手迅速伸向怀里，想要掏出自己的枪，但那个暗影并未给他这个机会，花谷长勇还未碰到自己的衣服，那个暗影已经冲到他面前，抓住花谷长勇向里伸去的右手。

花谷长勇与来人对视一眼，这人戴着黑色面具，眼睛里迸发出来的刚烈勇猛使他心底闪过一丝心慌，淅淅沥沥的雨夜中，两人迅速出招，你推我搡，来回在空中划武，两人势均力敌，招招皆是致命处，外人根本看不清他们谁将谁制住。

打斗愈发激烈，雨也跟着大起来，夜幕漆黑，围拢东京的上空，站在他们身后的荒木歌川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几十回合下来，花谷长勇愈发觉得自己开始处于下风，自己手中的刀划破了对方的手臂，鲜血染红了他的袖子，但这人却丝毫不为所动，他的攻势反而越来越猛烈，花谷长勇内心暗暗惊叹，这么多年来，他还未遇到过如此强劲的对手。这一次，他正找到突破口，好不容易向后退却一步，花谷长勇正打算转身逃跑，忽然周身几十杆枪齐刷刷浮现，均指向自己，落在枪身上的雨滴，无声无息的融入泥土里。

刚才打斗之时花谷长勇的胸膛被对手划开了一个口子，他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温热的液体一直往外渗，却感觉不到疼痛，他看到这些人的脸庞均被雨水浸透，但眼睛依旧一眨不眨岿然不动的凝视着自己……花谷长勇嗅到一股死亡的气息，心里忽然沉重的下坠……

“邮便局一名普通的递货员竟也需要这般身手才能入职？”正后方站着的那人这才从人群中走出来，幽幽说道。

花谷长勇看清楚来人的面孔，荒木歌川？！刹那间，一道冰川在花谷长勇心中猝裂！他的眼皮不再跳了！

那刚才与自己对打的人……花谷长勇还在惊诧着，牧野和宏摘下面具，同样幽凝深邃的眼眸望向他。怪不得前几日井上夫人通知自己，虽然荒木歌川离开了东京，但是她根本无法对莫共下手，因为家中突增了百名暗卫，就守在院子中，荒木歌川突然行此举，自己便应该能想到，事情有变……花谷长勇感觉自己的心脏沉到了黑暗的底谷……

昨日荒木歌川返回东京以后，监视花谷长勇的士兵回报，自从四日前他进入庆应大学，便再也没有出来过，荒木歌川准备好一切，只等着监视的亲兵回报花谷长勇的行踪！

汽车开到禾川，司机下车然后十分礼貌的给莫共打开后车门，莫共一身黑色长衣，黑色丝绒礼帽与围巾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咸咸的海风扑面而来，夜里的海边更显寂静清冷，之前荻岛仓末给的信号是今日有人来接她离开，莫共便没有多问，按照他给的时间点出了门。

荒木歌川昨日深夜回来，莫共听到了动静但也装作没听到，今日早上他又匆匆离开，她并未见到他的面，莫共想不见也好，不见是最好的吧……

最重要的是，荒木歌川回来以后，家中突增的那些暗卫便被撤了去，莫共万分庆幸。

傍晚时分，她从荒木家中走出来，往常跟着她的那几名荒木歌川指派的固定亲兵照例跟上了她，亲兵领头询问莫共要去哪里，莫共微笑着回答，要赴花谷长溪的邀约去她家用晚餐。莫共走出荒木家的巷子，一个僻静的拐角处，突然冲出来一波人干净利落的将她身后的那几名士兵打晕，随后莫共上了一人的汽车，后面那波人同样开着车跟在他们身后，护送莫共离开，莫共暗暗佩服荻岛仓末的能力，虽然是一名普通军医，但计划缜密派来的人皆身手不凡。

荻岛仓末已在这里等了许久，见他的人接到了莫共，便快步走到莫共身边，关切问道：“莫小姐，路上没有发生什么事吧？”

莫共摇头：“没有，谢谢。”

“事不宜迟，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好。”莫共点了点头，便与荻岛仓末去往另一辆汽车中。

深夜的海浪汹涌的拍打着岸边，一声一声呼啸而来似是要将他们两人吞没。

荻岛仓末打开车门，莫共望了一眼大桥下面黑色翻滚的海浪，上了车。

“此去一别，后会无期，愿君珍重。”莫共郑重说了一句，落下尾音之时，她的眼神瞟到车窗外滚动的海面上，渺**层云，千山暮雪，与君相别……

此刻，夜色更加深邃，东京松川町一番街二号，牧野和宏押着花谷长勇来到少将阁下亲自为他准备的“囚室”！

室内一片漆黑，先行进入的士兵将里面的灯打开，花谷长勇这才敢睁开眼睛望了望前方，四周昏暗阴沉且潮湿不堪，天顶处开着一个四方口径的小窗户，墙壁足有八米之高，这空间几乎快赶得上一座防空洞，天顶吊着的几只灯泡锈迹斑斑，发出的光更加浑浊。

不知为何，自从进入这里，花谷长勇的身体便不停的抖动着，他的右肩已经被鲜血染红，因为身体的颤抖，以致于肩膀的伤口过去半个多小时了还在往外渗血。

牧野和宏将花谷长勇按倒，跪在地上，一开始花谷长勇并不愿意，牧野和宏冲着他的后腿一脚踩下去，花谷长勇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再也站不起来、

牧野和宏一脸冷漠的望着花谷长勇的背影，按理说，这人与自己没有直接的仇恨，但是不知为何，他看见他便觉得很不爽，刚才将他押上车之时，花谷长勇忽然使出蛮力钳制住自己打算逃跑，被少将阁下一刀刺入肩部，以致于他现在还血流不止……

荒木歌川走进来亲兵已备好座椅，荒木歌川坐下来，悠悠缓缓说道：“终于让我见到你了，从去年三月份伊始，樱田大道那里便跟踪莫共的人。”

花谷长勇的眼睛不自主的跳了一下，此时，荒木歌川并未展现丝毫严厉的样态，但花谷长勇脸上的惊恐众目具瞻，他一声不出。

“原来是长勇君啊，我的邻居？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荒木歌川故意用这种轻佻的语气，“没想到竟在这里见到你了？”

“荒……荒木……少将。”花谷长勇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在南京的时候，我们是不是见过？”荒木歌川严肃起来。

“没……没有……我不知道荒木少将在说什么……”

牧野和宏发现花谷长勇这时候肩膀抖动的更加厉害了，他这才发现，原来这个花谷长勇对于荒木少将是十分畏惧的，那又为何在南京敢做那么多残害莫小姐的事情。

“嗯？”荒木歌川凌厉的瞪着眼前这人。

“没……没有，卑……卑职……不敢撒谎……”

“你不敢撒谎？原来平平无奇的邮便局递货员竟然是听来便让人闻风丧胆的‘玄武社’的金牌间谍，且在南京潜藏多年。我真是小看你了。”此时，荒木歌川站起来走到花谷长勇身边，“长勇君，你真是好演技啊，终日一副低声下气粗糙不堪为生计奔波的小市民模样，实则做尽了恶事，残忍不堪！”

“卑……卑职……”

“我说伊藤绫野当年在南京怎么能够做成那么多事，原来是背后有高人指点啊？”

“伊藤绫野”四字蹦在他的神经里，花谷长勇的眼睛瞬间瞪直，他的身体不再颤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