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三章

“哥哥！”花谷长溪大叫一声，倏的从榻榻米上坐起，惊出满头汗，心脏扑通扑通剧烈跳动着，刚才，她清清楚楚的看到荒木歌川举着一把枪对准她哥哥的头颅，说了一句“你该去死了”，“嘭”！便开了枪……

即便此刻已经醒来，但花谷长溪清晰的感觉到刚才的梦境中，这枪声震裂自己的肺腑。自己怎么做了这样一个梦，花谷长溪心有余悸，只能不停的安慰自己，是梦而已，只是一个梦，但不知为何，这段时日以来，她心底总是浮出不好的预感。

花谷长溪站起身，走到浴室洗了一把脸，她看着镜子中自己有些苍白的面色，还是有些后怕，幸好是个梦。可是哥哥去了横滨已经超过了三个月，为何还不回来……花谷长溪未来得及将脸擦干，便快步走了出去。此刻已日上竿头，九点多钟了，花谷长溪无奈叹道，平日里自己从未超过七点钟起床的，今日怎么这般昏昏沉沉？

花谷长溪刚推开门便迎面遇上了进来的荒木歌川，荒木歌川见花谷长溪汲汲皇皇，满面失神之色，便问道：“你要去哪儿？这般着急？”

“我……”花谷长溪瞬时扑到荒木歌川怀中，掩面而泣：“荒木哥哥，荒木哥哥，你告诉我，我哥哥是不是出事了？”

荒木歌川心中一怔，他的右手刚要揽住花谷长溪的后背，最终还是停在了半空中。

“荒木哥哥，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以来，我总是有不好的感觉，我哥哥他……到底是不是被邮便局派到外地了？”

荒木歌川一时语塞，万千复杂之感涌上心头。

“不行，我要去问一问，我得去找他。”花谷长溪放开荒木歌川，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两个钟头过后，花谷长溪悻悻的迈入屋中，荒木歌川正坐在正厅**，矮桌上的热茶香气腾腾，是荒木歌川亲自煮的，他坐在这里，等候她许久了。

“问到了吗？”荒木歌川缓缓开口。

花谷长溪晃动着脑袋，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他们说，横滨那边非常忙碌，哥哥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先喝一杯茶吧，有些事情，你应该知晓了。”

荒木歌川将矮桌上的热茶递过来，花谷长溪接住，她怔怔的望着荒木歌川，心脏又开始剧烈跳动，早晨那个梦境惊醒后的余悸又千回百转的在她心中回荡起来。

“荒木哥哥，你要说什么？你知道哥哥的下落对不对？”花谷长溪怯懦着柔声问道。

荒木歌川尽量用最平和的语气述来，虽然事情的细节和来龙去脉描述的清晰，但对于花谷长勇所做的恶事，荒木歌川只讲了其中一部分，那便是南京之时花谷长勇派人在裁缝铺刺杀莫共，以及东京之时，去年冬天莫共去北方回来路过具沢町遇到了花谷长勇派的人追杀，狼群以及实验室中的具体场面，荒木歌川均未提及，最重要的是，花谷长勇与伊藤绫野两人在南京迫害莫共家人之事，荒木歌川更是只字未提。

荒木歌川知晓，对于单纯的花谷长溪来说，听到这些过于残忍，但纸终究包不住火，早晚有一天她是要知道的。

花谷长溪失魂落魄的坐着，久久回不过神来，良久，花谷长溪才开口：“哥哥他……真的是这样吗？”

“嗯。”荒木歌川点头。“长溪。”荒木歌川握住花谷长溪的手，轻声道：“对不起。”

“我……可以去……看一看哥哥吗？”花谷长溪眼角噙满了泪水，荒木歌川瞬时心如刀绞，这世上，他最愧对歉疚的便是眼前人了。

荒木歌川点头：“我带你去。”

进入松川町一番街二号房屋的门，穿过幽暗的走廊，花谷长溪每迈一步脚底都颤颤巍巍的，她感觉自己全身都很空虚，好像下一步便要踩到窥不见底的深渊中。荒木歌川看出来花谷长溪的恐慌，便挽住花谷长溪的手，慢慢向前。

进入囚室最里面的一道门，花谷长溪随着荒木歌川缓缓下台阶，每向下走一步，花谷长溪都感觉自己离真相和黑暗更近一步。

二楼底下，那间阴暗的房间，一个男人被五花大绑，铁链子从四周将他吊起来，脖子上也套着铁环，那铁环足有一寸厚，脸上脖子上皆是一道道伤疤，白色囚服上渗出来的鲜血更是一道挨着一道，头发上全都沾着泥垢。

花谷长溪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哥哥，“哇”的一声，花谷长溪痛哭出声，原来哥哥消失的这些天来，竟然是被关在这种地方，荒木歌川即刻将花谷长溪拥在怀中，不停的拍着她的背。

荒木歌川明白花谷长溪从未来过这样的地方，她也从不知道战争到底有多残酷，来之前荒木歌川便实为担忧。

“荒木哥哥，荒木哥哥，你答应过我要放我出去的，为何到现在还把我关在这里，为何你这么久都不出现？”一名女性尖锐的嗓音响起，花谷长溪望向她，无论再过多少年，她都不会忘记这个从小将自己嘲笑辱骂到大的声音。

荒木哥哥竟然将那个女人拥在了怀中，伊藤绫野瞪着花谷长溪的两只眼睛如长蛇一般吐着毒信子，那样卑贱的人，竟也配在荒木哥哥怀中。

“荒木哥哥，荒木哥哥……”

伊藤绫野在旁不停的叫唤着，荒木歌川冷冷的瞥了她一眼。

花谷长溪的眼睛落在他哥哥身上完全移不开，突然，花谷长溪挣脱荒木歌川的怀抱，冲着荒木歌川大声吼道：“荒木哥哥，你怎可以这般？即便我哥哥在南京真的迫害了莫共，但是莫共她不是没死吗？你为何对我哥哥这么残忍？将他打成这样？我哥哥他……从小与你一起长大，我们世代是邻居，你就一点情意都不念？”

底层囚室中的士兵皆被这尖锐巨大的咆哮声所震撼，他们迅速投射过来又迅速躲闪的目光，是在疑惑这样的平民女子竟也敢对少将阁下这般？

一个“死”字刺激到荒木歌川的神经，荒木歌川一言未发，眼神逐渐冰冷，他眼底这一路上生出来的对花谷长溪的怜爱之意瞬间消失。

花谷长溪走到花谷长勇身边，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怜爱说道：“哥哥。”

“长溪……”花谷长勇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这位妹妹，刚才那一幕早已被自己窥了去，此刻，他心中暗暗自喜。

“荒木哥哥，你怎可如此？你为何对我的亲哥哥这般狠心？”

花谷长溪不眠不休，疯一般的冲到荒木歌川面前，对着荒木歌川怒吼起来，一名亲兵立刻上前将花谷长溪拉到一边，亲兵怒喝道：“这位小姐，请自重！”

花谷长溪被那名亲兵拉住，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她面前站着的人是陆军少将！花谷长溪便走到荒木歌川身边，嗫喏道：“对不起荒木哥哥，请您责罚我，我……失态了。”

“没事。”荒木歌川淡然道。

花谷长勇静静的望着眼前这一切，嘴角不禁露出一抹微笑。

平息下来的花谷长溪，又将荒木歌川拉到一边，低声对荒木歌川说道：“荒木哥哥，我想与哥哥单独说些话，可以吗？”

荒木歌川点了点头，便重新走上二楼，并且示意亲兵将伊藤绫野带回房间。

见荒木歌川走远，花谷长溪立刻来到花谷长勇身边，掏出一张手帕，在她哥哥脸上擦起来：“哥哥，你受苦了。”

花谷长勇内心愈发窃喜，脸上展现出来的神色便愈发痛苦，他微微颔首点头：“没事的，长溪，哥哥没事，你在外面没有受苦吧？有没有人欺负你？”

“没有，我没有受欺负，哥哥放心。”花谷长溪的眼泪又忍不住流出来，从小虽然她没有父母庇护，但是哥哥从不让她受委屈，由于哥哥的强悍，周围的孩童没有一个敢欺负她的，也没有一个人敢嘲笑她是孤儿。

花谷长溪抬头望了一眼上面，荒木歌川已完全走到二楼，并在远处，她又望了望四周，这些士兵离她也很远，花谷长溪立刻伏在她哥哥耳边，低声说道：“荒木哥哥说……在南京的时候，你曾经……暗害过莫共小姐？这是真的吗？”

“当然不是，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莫共’。”花谷长勇断然答道。

花谷长溪眼里的光立刻黯了一层，她盯着自己哥哥的眼睛说道：“去年八月份的第一天，我记得那日哥哥回来，告诉我说你曾经被派往作战的地方不是菲律宾，而是中国南京，你还告诉我，莫共就是荒木少将的‘挚爱’……”

花谷长勇明白自己太过急切，有些失策，竟然忘记了他告诉过花谷长溪这一茬……花谷长勇眼珠子迅速转了一圈，又立刻转圜道：“哦，我……我忘记了，莫共确实是少将阁下的‘挚爱’，这些时日我呆在这里日日被毒打，我身上的伤口你也看到了，我的脑子有些糊涂了。”说着，花谷长勇的声音越来越低，样态越来越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