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

荒木歌川继而又说道：“荒木现在唯一无法确定的便是他们在背后搞这些东西的企图是什么？”

“无论他们真正的企图是什么，都绝不是什么好事！”崇仁亲王愤然道。

“荒木担心的是，也许还是与战争有关？”荒木歌川隐隐说道。

“战争？”崇仁亲王似是被震惊到了，“现在是和平年代，战争早已结束，他们还想做什么？两年前是天皇陛下亲自下令‘投降’，现在整个日本社会都是百废待兴的状态，人们的重心早已放到了社会和经济上去，他们还能翻出天去？”

“当年战争时期，他们便在中国建立所谓的‘给水防疫部队’，拿中国人的活体做细菌实验，研发毒气弹、细菌弹……莫共在具沢町发现的那座实验室与当年中国建立的‘给水防疫部队’何其相似。”

荒木歌川与崇仁亲王交代这些事情之时，便交代了“狼群事件”以及实验室的首要发现者是莫共。

崇仁亲王突然暗含笑意的拍了拍荒木歌川的肩膀：“现在，我好像终于能够明白，荒木你为何如此痴情于那名中国女子，她着实与众不同，这才情与智慧非一般人能比。”

“亲王别打趣荒木了。”

崇仁亲王见荒木歌川眼眸中黯然失色，便决定不再提这个话题，崇仁亲王正色道：“决不可再发动战争，我们国家为战争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是啊，可到现在为止，还是有无数人痴狂于此。”

“这群人真是恣肆猖獗，狂妄至极，十年前发动的‘中国事变’本就是一场不该有的战争，我们举国上下都为此付出了无比惨痛的代价，竟然还有人执迷不悟，还在背后搞这些东西。”

“他们即便是进了棺材，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执念！”荒木歌川沉然道：“最重要的是，这一次的实验他们是与美军联合而为，或者也可以说是美军主导，联合他们而为。”

“是啊，美日勾结便更加可怕，更加难以预测。”

“荒木担心的不仅是这些。”

“哦，还有什么？”

“他们所进行的这项实验，东京的据点在哪里，规模有多大，在外地还有没有据点，是不是全国性的，实验对象除了狼之外还有什么生物，会不会像在中国建立的‘给水防疫部队’一样，用人的活体做实验，再者，军部高层又有多少人牵扯其中……”荒木歌川忽然压低声音，“荒木更加忧虑的是，这项实验不会是天皇陛下暗中授予的吧？……这一连串问题，荒木没有丝毫头绪。”

“不会吧？”崇仁亲王异常震惊，也同样压低声音，对于战争期间，他的哥哥——大日本昭和天皇所出台的一系列政策和所作所为，他都无法苟同，现如今仔细想来，并非没有这样的可能。他这位哥哥生性尚武，十分好战，最重要的是狂热侵华，两年前的投降本就不情不愿，对于那一年内阁提出来的癫狂政策——“一亿人玉碎”的“本土决战”也不是没有思虑过。而今，荒木歌川被突然召开的军部秘密会议下狱，他的哥哥便提出来将此事彻查到底，绝不留情面，往昔，他的哥哥是十分赏识荒木歌川的……越细想，崇仁亲王越觉得自己脊背发凉，难道这项实验真的是天皇暗中授予的？

崇仁亲王定了定神，郑重道：“歌川你放心，既然你已经发现了这件事，那些人也是因为自己的行迹败露才着急将你弹劾下去，我定会将此事调查到底，无论是谁在暗中授予，我都要将此事大白于天下！”

一轮孤月悬挂在夜空，质地均匀的青蓝夜幕勾勒出房屋坚毅精巧的轮廓，此刻已是后半夜，荒木歌川在狱室中这扇一尺口径的窗户前站了一整夜，万籁俱寂，只有低矮的虫鸣嘶嘶。

窗外一片静谧，而荒木歌川眼前却风起云涌，似是有一股强力的大风惊呼着向自己滚过来……

他眼前混沌一片，只依稀看见一名女子站在高楼从他眼前一跃而下，大雨漂泊，电闪雷鸣，她趴在地面上，整张脸都浸染在脏水中，血水混着雨水从她脸部漫漶而出，一股一股的向周围四散流去。街边响起了肆虐的笑声、哭喊声和嘶吼声，不一会儿，地面便被血水染红。周围人见状纷纷逃避，只有自己一动不动的站着，大风大雨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过了一会儿，世界又安静了，出奇的静谧，那名女子也消失了，天地间只剩自己一人，四周万物无边空巷，漭漭大雨倾覆在他脸上，而他完全动不了，身体上下只剩空洞的麻木，满面的窒息之感……荒木歌川不由得缓缓蹲在了地上……我不想要这悲伤，我只想途径的两岸，永远樱花花朵朵，缤纷绚烂，可是为何自己的心痛的如此不可挽救？人最害怕的并不是来自外界迫害的力量，而是内在的人给彼此之间迫害的张力……我心心念念生生世世的仰望与渴望，终不过是东流水的清透……原来这一切都如同荒漠，自己这一生注定荒芜渡生……

荒木歌川站在这扇窄小的窗户前，完全动不了，“原来我这一生，无论怎样挣扎，都属于黑暗。”又过一会儿，荒木歌川心里默默念了一句，又大声冷笑起来，命理如此，何必强求。

此时，月夜凝寂，猪木三郎站在自家窗前，盯着幽黑的夜色，得意想道，此刻，他派去的人应该已经得手了吧？

那可是井上兵太郎阁下秘密培养出来的最精锐的暗卫，跟在井上兵太郎身边已经十多年了。猪木三郎一直都记着井上兵太郎的叮嘱，崇仁亲王与荒木歌川交情匪浅，荒木歌川下狱，崇仁亲王定会多方游走，定要赶在崇仁亲王想到法子救人之前，杀掉他！

七个小时前，荒木歌川坐在监狱窗前，岿然不动，眼睛半眯着。眼前几人来回晃动。

“你是今日厨房护送饭食新当值的侍卫吧，你大概还不了解这里的规矩，荒木陆将的饭食必须由厨房取餐人员尝过以后才可以食用。”数十名士兵将一个人围在中间，其中一名少尉厉声喝道，只见被围在中间的这人肩胛不停的抖动着，颤颤巍巍，蹲在地上，一声不吭。

这名少尉又说道：“让你品尝荒木陆将的饭菜，为何你执意不肯，还这般心惊胆战？莫非有鬼？”

这人依旧缩在地上。

“来人，将试毒器具拿上来，我要亲自验证！”

话音未落，被围在中间这人突然蹦起来，这人出手迅猛敏捷，左右腾空，数个回合便将牢中的几名侍卫击倒在地，眼见着便向荒木歌川冲过来，这名少尉即刻挡在荒木歌川身前，与这人对打起来，荒木歌川微微抬了一下眼皮。

少尉这才明白刚才这人被他们围在中间质问，看起来畏畏缩缩，原来都是伪装。在这片刻之间，这名少尉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去了，他是铃木陆佐的心腹，战争结束回国之后便在监狱任职，而铃木陆佐是崇仁亲王的副官，铃木陆佐将自己派过来便是“监督”荒木陆将的衣食，铃木陆佐曾多次嘱咐自己荒木陆将这里不可出一分差错。

数十回合过后，这名少尉便被击倒在地，完全动弹不得，口含鲜血，走廊中的士兵纷纷涌过来，但是这人已将狱室反锁，屋中只剩他与荒木歌川两人。

自从荒木歌川下狱，崇仁亲王便万般忧心，铃木副官见状，便提出这样的建议，“此次众将官联合弹劾荒木陆将，定是私下里攒足了惊天阴谋，所以在监狱中，荒木陆将的守卫侍卫以及衣食住都要万般警惕……”

“还是你思虑周全，我都未想到这些。”

铃木副官低声道：“这是卑职应该做的。”

“那你觉得应该如何？”

铃木副官在崇仁亲王耳边低语了几句。

崇仁亲王赞叹的点头：“非常好，就按照你说的做。”

铃木副官提出来的建议是，监狱侍卫都要确认是他们的亲信，每日送给荒木陆将的食物更要仔细检查，送饭之人必须亲自验毒，包括每日清扫荒木陆将狱室人员也要仔细搜查，确保他们身上未藏暗刀。

那一日，离开崇仁亲王府，铃木彻不禁忆起过往，十几年前，源于自己出生于低微的贱民家族——家族从祖上便以屠宰牲畜为生，是世人眼中肮脏的“秽多”人，在陆军军官学校读书之时，被人各种嘲讽排挤和踩踏。他自认为自己深藏才华，比那些同龄人不知道强多少倍，却一直无人赏识，遭人唾弃。若不是机缘巧合结识了当时刚回国的荒木歌川，若不是荒木歌川的引荐，自己也不可能一路向上，最终成为崇仁亲王的副官，到如今有幸得到“一等陆佐”的军衔。

铃木彻时长感慨，荒木歌川与崇仁亲王都身份尊贵，却能够抛下世人大山般根深蒂固的枷锁，不带着偏见识人，平视众生，犹如天神之思。荒木陆将与崇仁亲王是这世间活的最通透最高贵之人，怪不得他们两人能够成为至交好友。

铃木彻向崇仁亲王建议，以荒木歌川是“重犯”之名，加大荒木歌川的监狱防守力度，实则是为了保护荒木歌川，防止猪木三郎那一干奸人做出什么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