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七章

待莫共的心境些许平静一些，荒木歌川将莫共带到一边，才问道，口气十分委婉：“伊藤绫野……你今天……不给出结果吗？”

莫共忽然转过头来，探寻的打量着荒木歌川：“怎么，你想给她求情？”

“莫共，你又想到哪儿去了？”荒木歌川无奈说道：“你如果今日打算将这两人都杀掉，就给她个结果吧。你这样一直吊着，真正折磨的是你自己，我不想看你一直沉陷在仇恨中日日煎熬。”

莫共故意撇开话题：“就先让她活着吧，让她与尸体好好呆上一段时间，看看滋味如何。”

“给她一个结果吧？”荒木歌川又央求道。

“结果？你以为我今日没有处置她是为了要饶过她吗？我只是，要让她更绝望的死去！这就是她的结果！她哪怕再受十倍的折磨，也难以偿还我父母的命！知道我母亲当年是怎么死的吗？她身上被打了十多枪，十多个血窟窿，这一切都是拜伊藤绫野所赐！她是主谋，她的罪恶比花谷长勇更深厚！我母亲一生悬壶济世，救人无数，却得到这样的结局，你现在让我轻饶过她？！”

“好好好，都依你，都依你。”荒木歌川见莫共的凌寒激烈又布在脸上，便不再坚持了，反而宽抚的抱住莫共，又轻柔的拍着她的肩，“别生气了，我都依你。”

此时，站在他们身后的伊藤绫野如杀红了眼的猛兽，那深眸狠戾幽绝！

从密室中走出来，汽车行进在路上，荒木歌川见莫共的神态淡漠如常，才说道：“你……是不是在南京之时，便已经知晓了花谷长勇的真实身份？”

莫共摇头：“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去年隆冬，我去北方从夏目初音家乡返回之时，路过那个不知名的车站下车。那里发生的事情，我只告诉了你一部分。我将狼群放出以后，被花谷长勇的人迷晕绑回去，他万分得意的出现在我面前。秉着要我临死之前知晓一切的信念，我才知道这一切，所有的事情都是花谷长勇亲口告诉我的。那名车站站长也是他安排的。”

“原来如此。”荒木歌川故作自己是刚刚知晓的这件事情。

“我并非有意瞒着你，只是当时花谷长勇可以在美军与日军勾结的那样偏僻的集中营中随意出入，将我绑架，而且他躲在幕后好像知晓一切。我担心他对你也会不力，也担心你知道这件事情必定万分担心我，所以我才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你。”

“真的吗？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你只是因为担心我的安危才不将这些告诉我？”荒木歌川忽然激动起来。

“嗯。”莫共隆重点头，深沉的望着荒木歌川：“是真的，我就是因为担忧你的安危，才未将这件事情告诉你。即便那个时候，我以为你是杀害沈云晞的凶手。”

荒木歌川立刻将莫共抱在自己怀中：“其实这些年，我最遗憾的事情便是没有替你查出来当年杀害莫老先生与夫人的真正幕后凶手。伊藤绫野、花谷长勇、褚铭燃，这些迫害你和你亲人的人，我一个都未查到，真的是失败。”

“你有啊，武藤灿菊不就是因为你才就范的吗？如果那天你没有及时赶回来，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也未必会是她的对手。这些事不是你的过错，是伊藤绫野和花谷长勇做事太过隐蔽，如果不是她将我抓起来，恐怕我们谁都不知道她才是真正的幕后凶手。而且回到东京以后，花谷长勇屡次迫害我，如果不是你，我也抓不到他，更不可能杀了他。荒木歌川，其实我……”

“什么？你还想说什么？”

“我……我生来便是这样的性格，睚眦必报，更何况他们是杀我父母的凶手。我是怎样折磨伊藤绫野和花谷长勇，你都看到了……这么多年来，我已被仇恨吞噬了心智，变得残戾不堪，我这样的人，你又何必？”

莫共心里默默念着，何必对我这样好……

“我爱你的，不仅是你惊天的美貌、善良的心性、嗜血燃烧般的复仇心理、爱恨都达到极致的心境，我还爱你将来脸上衰老的皱纹。我就是这样认死理的脾性，一旦爱上某一人，这一生都难以挣脱。”荒木歌川这样说着，将莫共抱的更紧了。

莫共贪婪的享受着这温暖，温煦笑着：“哪有你这样夸别人的？这么夸张？”

莫共表面这样笑着，心里想着的却是：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一旦爱上，一旦深爱，这一生一世都难以挣脱！

“我哪有夸张，难道这不是你吗？”

莫共伏在荒木歌川的怀中，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坐在副驾驶上的牧野和宏，此刻只想立刻从车窗外钻出来。前几日荒木少将还消沉到极点，这些日，立刻容光焕发起来，好似他被军部开除了军籍彻底丢失了军职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一样。牧野和宏不得不感慨，爱与情这东西，真是人间致命的良药和毒药！这样想着，牧野和宏便觉得自己好似许久都未见到他的惠口美子了……

荒木歌川轻声呢喃：“冬去春来，不合时宜的东西终归都要过去了，不知道最美的樱花上面何时才能落雪？”

踏入房门，荒木歌川紧紧跟在莫共身后，莫共去哪儿他便去哪儿，寸步不离。

莫共有些心神不宁，便来回踱步，她脑海里皆是花谷长勇毙命那一刻的画面。莫共不禁有些感慨，这件事情该如何告诉花谷长溪，日后又该如何面对她……莫共忽而想到花谷长溪那封信，便立即从口袋里拿出来。

荒木歌川问道：“这是什么？”

“刚才从浅草寺分别之时，花谷长溪给我的一封信。”

莫共打开：

“莫共小姐，你好。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想，我的哥哥，你已经将他杀了吧？我知道，以你的心性，你是一定会杀了他的。我写这封信也并不是为了乞求，让你饶了我哥哥，我知道，杀害父母的仇恨，不共戴天！我只是想与你说些我的心里话，我本想当着你的面告诉你的，但是我怕，自己当着你的面便说不出口了。”

“我是一个孤儿，从小父母早逝，我与哥哥相依为命长大，哥哥待我很好，处处照顾我，呵护我。当我知道你家中所发生的事情之时，我万分震惊，也万分愧疚和惋惜。我没有想到我的哥哥竟是杀害你全家的凶手，我更没想到哥哥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我无时无刻都在想，是我从小没有看穿哥哥真正的面孔，还是他只是被人蒙蔽了双眼，一时犯下错误……但无论是怎样的过程，哥哥他杀害了你父母这件事无可辩驳！

我想说的是，是战争害了我哥哥，如果没有战争的话他不会去到中国，更不会偏执刚愎到那样无可救药的地步！所以，我憎恨战争！莫共小姐请相信我，我万般憎恨战争！”

“不止是我，战争毁掉了所有人的生活，所有人的一切！莫共小姐，你是中国人，战争当中发生的事情，八年来，日本士兵在中国土地上做的那些恶事我也有所耳闻。太残酷了，这一切都太残酷了，我们都被蒙蔽了，当时的我们都太愚蠢了，竟然那般天真的相信政府，举国上下都狂热的发动战争！我们整个国家都欠你们的，欠中国人民的！这万千罪恶，也不知道大和民族何时才能赎得清？”

莫共的眼睛又潮湿起来，荒木歌川见莫共情绪不对，便将莫共扶到椅子上，说道：“我们坐下来看吧。”

荒木歌川扫了一眼这信笺，六七页纸，他突然生出了担忧的情愫。

“后来，我来找你聊天，当我知晓你生在那样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中时，我更是万般悔恨。去年八月份，你本可以回国的，是我当初的一己私念，是我的愚昧无知害了你，才导致你回不了国，回不到故乡。去年那一日没有让你离开日本，皆是我的错、我的罪过。我知道，你的心不在这里，即便你的父母亲人都不在了，但你还是只愿意回到故乡生活。叶落归根归故里，这是人之常情，我非常能够理解莫共小姐你。

你本不应该来到日本，所以当你告诉我你因何来到日本之后，我便更加愧疚了，原来是荒木哥哥使了手段逼迫你回国。”

看到这里，荒木歌川的身体不自觉的动了一下，莫共也轻咳了一声来掩饰这尴尬……

“这样说来，荒木哥哥将你囚禁，我也是帮凶。这并非是我愿意看到的，但我还是想说，我愿替荒木哥哥赎罪，我希望你能留在日本，与荒木哥哥一起生活下去，荒木哥哥幸福平安的活着，便是我最大的夙愿，而这个愿望只有你能完成。”

这时，莫共侧目望着荒木歌川，荒木歌川只是盯着她手里的这封信，目光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