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找不回的温暖

四个人鱼贯走进宿舍，俞小菲和海蓝坐在宿舍里那张小方桌上，依莫和圆子坐在自己的床边。大锅菜的味道一言难尽，但挡不住腹中饥饿，依莫很快就把盆子里的饭吃完，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感觉空虚的身体开始慢慢恢复能量，变得充实。

滴滴——滴滴——宿舍突然响起滴滴滴的声音。

“依莫，你袋子里装着什么？怎么老是滴滴叫，我昨晚就听见啦！”俞小菲像受到了威胁，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有声音吗？”依莫故作迷糊。

“有！肯定有！依莫，你那行李袋里是不是藏着定时炸弹，你想暗杀我吗？”俞小菲惊恐乱叫。

“就你……定时炸弹多高端，你是什么级别？也配用定时炸弹！”依莫嗤笑，俞小菲那脑壳肯定是外太空的，想象力无限。

依莫拉开行李袋的拉链，从袋子底下摸出传呼机，刚想打开，圆子凑上来一把抢了过去，惊奇地叫：“依莫，你有传呼机，给我看看！”

圆子打开传呼机一看，马上又尖叫：“依莫，你的呼机里有六十三条信息，是谁在找你？”

依莫从圆子手里拿过传呼机，瞥一眼扔到床上，叹口气说：“还能有谁，是我妈呗。”

“依莫，你妈给你打了这么多传呼，肯定是有急事，你赶快去回个电话啊！”海蓝不理解依莫，传呼机里有那么多条信息，她还能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就是不想理她，”依莫赌气地说。

“不管你和你妈之间有什么天大的矛盾，你都要去给她回个电话，她毕竟是你妈，你这样她会急死的。”海蓝劝依莫。

唉……依莫幽幽地叹口气，从床上捡起传呼机，犹豫着。

“依莫，我陪你一起下去打电话，”圆子拉着依莫的手。

“不用，我自己去吧！”依莫咬咬嘴唇心软了，突然有点想念妈妈和依铃。

“公司门口往左拐有个电话亭。”俞小菲说。

“谢了。”依莫牵动嘴角像征性地对俞小菲笑笑，这就算和俞小菲冰释前嫌了。

依莫下楼走到公司门口，正遇到小四川从外面跑进来，边跑边把一包香烟往上衣的口袋里塞。

“小四川，你的烟瘾那么大啊！”依莫微笑着跟小四川打招呼。小四川看上去不会超过二十岁，尽管他有将近一米八的身高，但脸上残留的那份稚气，仍然暴露了他的真实年龄。

小四川嘿嘿笑着朝依莫挥挥手，跑了，像偷糖果被发现的小孩。

“依莫，你出去呀？”门卫大爷从传达室探出半个头问依莫。

“大爷，我出去给家里打个电话。”

“哦，电话亭在那边，转个弯就看到了。”门卫大爷指着左边，对依莫说。

“知道了，谢谢大爷！”

依莫走出公司大门，细如粉尘的毛毛雨扑面而来，冰冰凉凉的。远处铅灰色的天空仿佛泄了气，软绵绵地贴在那片高楼的平顶上，这样的空间会让人感觉到有一种无形的压抑。

几十米的脚程，转过一个弯，电话亭就静静地立在一棵法国梧桐树下面。

依莫提起电话，心里纠结着要不要打这个电话，她还是无法原谅父母，人生是她自己的，就算是父母，也不能这样随意决定她的命运。

如果逃避能解决问题，依莫选择永远消失。可是，她的心为什么会感到彷徨无助，孤单的时候，最先想起的总是家的温暖。

钱慵算什么东西，家里要是不解除自己的婚约，自己就一辈子不回家。朗朗乾坤，太平盛世，依莫就不信有人敢将她五花大绑去嫁人。

依莫拨通电话，电话那头嘟嘟响了两声，马上就接起来了。

“依莫——依莫——是你吗？”

妈妈急切的声音传进依莫耳朵里，依莫的眼睛就那样不争气地湿润了。

“依莫——依莫——你说话呀，喂——喂——有没有人在听？”

“妈……”依莫咬紧嘴唇，怕自己的声音会颤抖。

“依莫，你在哪里？”

“妈你放心吧，我找到工作了，在义乌美年华饰品上班，你们不用担心我。”

“依莫，你听妈说，钱慵家里条件那么好，你嫁过去不会吃亏的，他爸爸妈妈都说了，只要你答应结婚，就让你来当家。依莫，爸爸妈妈是不会害你的……”

嘟……

依莫失望地挂掉电话，眼前一片茫然……

注定要一个人飘泊，依莫仰头笑，眼泪一点点在风里飞。

在美年华上了半个月班，依莫也学会了向俞小菲那样，繁衍地管那两个打菜的叫“阿姨”。生活会教会人什么时候该妥协，民生是个大问题，吃不饱肚子，几天没问题，时间长了很要命。

加班，加班，没有一天不加班，依莫渐渐忘记自己是一个人，每天的生活都按程序度过，没有变化。说起变化，天终于睛了，俞小菲简直把太阳当成了亲爹妈，感激涕零地抱着被子出去晒。

那天晚上加完班，丽娟跑进来发布了一个令人兴奋的通知，明天放假休息！

是真的吗？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工作室里竟然没有人敢相信。大家同时起立，但没有欢呼声，怕下一秒丽娟会说：“瞧把你们乐的，做梦去吧，我是骗你们的。”

“是真的，千真万确，老板刚刚通知主管，你们不信？”丽娟看到大家的反应忍不住笑了。

“是真的！是真的！”圆子先蹦起来，接下来大家开始欢呼。

放假了，依莫要好好补一觉，感觉欠了自己大半生的觉，难得有个休息日，依莫没想到自己的要求竟然已经降到了这么低，这么奢侈。

阳光明媚的早晨，放假的人生就是美好！好久没有睡到自然醒，依莫醒来还是舍不得睁开眼睛。圆子在床上喊肚子饿，俞小菲居然跟猪一样打呼噜……

依莫一咕噜坐起来，拍着上铺的床板叫：“俞小菲，你昨晚上打呼噜打得整张床都摇了，你知不知道啊！”

“打呼噜怪我？我也不想打呀！”俞小菲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无辜地说。

“都起床吃饭啦！”海蓝的声音温柔得让人浑身发软，幸好这屋里没有男人，要不，怎么活呀！

海蓝拿着镜子坐在桌边画眉毛，细细地画，画出一股淡淡的哀愁。

海蓝的眉间为什么总会有一丝愁怨，依莫趴在床上看着海蓝画眉，动作轻柔，那样美！这画面让依莫想起温庭筠的一首词来：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贴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啊……这就是传说中那个像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

“海蓝，你今天要去看男朋友吗？”圆子的声音就像一支响箭，咻——就能把你的思绪从天上射下来，是治疗依莫幻想症的独家秘方。

“嗯。”海蓝对着镜子点点头，又在嘴唇上涂了一层口红。

依莫好奇，是什么样的男人值得海蓝如此在意。

“海蓝，你今天晚上不回来了吧！”俞小菲问。

“嗯。”海蓝好像只会这一个字。

“哎……”依莫对圆子说：“圆子，以后叫轻点啦，被你这一叫，我肚子更饿了。”

“我也饿，”圆子从床上下来摸摸肚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