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雾枫下山

雾枫子从昏迷中渐渐苏醒过来。

他慢慢地睁开一只眼，然而刺眼的阳光使他不得不把眼睛赶紧闭上。过了一会儿，他想再次把眼睛睁开，依旧不成。想翻个身，可是浑身酸痛无力，尝试了几次，没有成功，又想扭一下头，还是困难。

于是他长舒了一口气，安静了下来。

阳光照在他紧闭的双眼上，他的眼睛里出现的是奇幻的光晕，亦黑亦白，亦红亦紫。飘飘渺渺，时圆时散，若西子浣在清溪中的彩纱，似貂蝉邀在银杯中的明月。

“我这是怎么了？我已经死去了吗？这是不是阴间？”他反复地在问自己，可眼前除了这些虚无飘渺的东西外，不见任何活动着的生物。没有黑白无常，没有牛头马面。“难道是我的魂魄来到了无相之界？”

当他闻到一股股淡淡的山草药的清香时，他意识到自己应是还在人间，他获救了。

心情松弛了，思想便更活跃了。

“我这是在哪儿？是谁救了我？”

他反复在想。

“有人吗？”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沙哑，更准确地说应是有气无力。是自己的声音，他能感受得到。我还活着！他高兴极了。

“有没有人？”他用力喊去。

四周一片寂静，偶尔会有几声鸟鸣。

“这是哪里？有没有人？”

依旧是静得出奇，这让他的心里不禁又有些紧张了起来。

看来想及时得到答案已不可能，为了缓解一下此刻的心情，他不再纠于此事，思绪却慢慢滑向了数天以前……

像往常一样，晚饭过后，雾枫子来到悬铃亭打坐练功。

这悬铃亭坐落在玉砆观的最高处，而玉砆观又位于昆夷山的最高处——悬铃峰。

在这悬铃亭内，迎着阵阵晚风，极目四望。残阳如血，晚霞如火，群峦如波，山风如歌。看着芸芸世界，不觉使人思想豁然，襟怀坦荡。

真是“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大境界来源于大胸怀，大胸怀来源来大修行。

在这绝佳修行之地，雾枫子已坚持了十数载，日日如此，风雨无阻。

然而最近几日，颇有些怪异。戌亥相交之时，亦即在他练功行将结束之时，他的情绪就有些躁动起来。

原是近来天气晴朗，繁星烁烁，可每到此时，东南天空便会映现出一股噪戾之气，时隐时现、飘忽不定。他的心情也就随着那气波忽高忽低，心跳也是骤快骤慢的，总是将他的节奏打乱。无奈之下，他于是从脖子上取下一个昆冈白玉环形吊坠握于手掌之中，双拳相抱放于颌下，口中念念有词，直待心平气和。

如同前几日，当他的心气平和后，他便取其吊坠，欲挂于脖颈之上。

无意间他向那吊坠扫了一眼，突然发现吊坠之上好像隐隐约约有字，借助残月的暗光，雾枫子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

许是和平了太久，许是醉心于练功，竟然将师父的嘱托早已忘到了九霄之外。

他猛然把额头击了一下，仔细辨识了起来。只见上面隐约显现一行古朴的篆字来“东南气出，即见连甲”。他又猛击了自己的额头数下，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些发现这些字。

其实，他就是早些时候注意到这个吊坠，也是难以发现上面的字。因为平常之日是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形的。他所没注意到的是，今夜的残月在云层之中虽时隐时现，却是极为特殊的“不满血月”之月，只有在此时刻，那上面才会有字出现。

惊讶之余，不容多想，他快步走回寝室，连夜打点好行囊，盘膝而坐，只待天明。

长夜漫漫，等待的时光是最难熬的，在无法入睡之时，他想了很多很多……

渐渐地有了些困意，可又不敢睡去，恐怕睡实了误了自己的事情。就这样，在想睡又不敢睡的状态下挨到了四更钟响，他眯眯瞪瞪地睁大双眼，一刺溜便从床上滑了下来，怀着激动与忐忑的心情，背起行装直奔大殿而来。

此时，天还未放亮，玉砆观的观主弘静道长已在大殿做晨课了。

雾枫子在殿门外向弘静道长申明了去意。

道长只淡淡说道“行程途中，功夫莫费，早去早回，事事留心。”便继续做他的早课。

雾枫子稽首拜别，脸上带着复杂的表情转身离去。

出了观门，尽管看不太清楚，他还是驻足往观中看了一会儿，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

伴着残星的光亮，他快步下山……

清晨的空气，清新而又潮湿，深吸一口，凉意浓浓。可雾枫子并不在意这些以及脚下的湿滑。得益于多年的练功，他轻盈而又快速的在山林中穿梭着。

突然，雾枫子感觉到好像有一个黑影在他的眼前一晃，很快便不见了。

他心中一沉，浑身一颤，立马停下了脚步，会是什么呢？在这个时候是不会有人走动的。他想着，便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此时他的心跳得厉害，自己都能听得到那声响。

过了一会儿，见没什么动静，他便自嘲地笑了，“真是自己吓自己，也许是我看走了眼吧。”小声说着，于是又迈开大步走了起来。

可刚走出去没多久，他又感受到了身后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跟着自己。他的心不由得又快速跳动了起来。为了探个究竟，他平静地走了数步后，便猛得回头看来。

然而，在他的身后，除了暗夜之外，他什么都没看到。

唉！许是我自己心里有鬼吧？他摇了摇头，挺了挺胸，便又继续往山下走去……

岂不知，莫道人行早，更有早行人。

下得山来，天才微微发亮。尽管全身都已被露水打湿，但他并不在意，稍静片刻，在判别好嘉州的方向后，他稍稍理了一下行装，迈开大步，急匆匆赶去。

宽阔的大路上没有一个行人，薄雾笼罩的大地是那么安宁，远处村落里偶尔传来的一两声鸡鸣，更是为这肃静的清晨增添了些许诗意。雾枫子也不觉心情大快，他面带微笑地听着自己响亮而有节奏的脚步声，渐渐将昆夷山甩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