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云遮雾障 5

全留媳妇这些天，日子不好过。自打救莲子回来后，全留就不管不顾，坚决要休书一封，把她退货娘家。后来，还是看在她肚子里孩子的份上，在婆婆的劝阻下，他才收回成命。只是从此不再理她。

莲子这趟被卖，不但毫发未损，还不知得了什么人相救，竟然拿回一些钱来，在山里买了二亩簿地，又掏了一孔窑，把个窦老爹和婆婆接了过去，全留竟然从此以那边为家，不再回来。弄得她成天守活寡也算了，还做饭洗衣样样亲力亲为，活成了一个在家修行的尼姑。

这日她扛着肚子挎着一篮脏衣来河边洗衣，不想正好碰到莲子。四目相对时，姑嫂二人的眼里，都有了几丝敌意。

妇人走到上水头，故意把一篮深色脏衣扣入水里……污水合着泛起的泥沙向下游漂去。飘向下游莲子洗的是白被单。

莲子横看她一眼，二话不说挽起裤腿走到没膝的河心，在河**漂起衣服来。那，可是早春二月的河呀，岸边的冰凌都还没开化呢。

“哟，小美人哟，瞧瞧一双玉腿都冻成胡萝卜了，全留若是看见不知该怎么心疼呢。”一只公鸭嗓，在河边叫了起来，那是大烟枪，因为吸大烟，三十大几了讨不上个老婆，只能天天在姑娘媳妇堆里过嘴瘾。

“自己心疼就直接过去帮人家，拉扯我们全留干么？”最听不得别人说全留对莲子好，全留媳妇恨恨地冲着公鸭嗓子抢白道。

“侄媳妇，你别烧我底火，动她的心思，全留还不得”他作了一个射击的动作“背后一个黑枪，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他就是个纸糊的马扎，装样子货。”河边一群洗衣的中间有人打趣道，更有几个看不过眼的站起来喊莲子来上游洗。

“我这就洗完了。”莲子笑着拒绝了，她平素在寨子里，低调为人，广结善缘，所以寨子里的人都喜欢她。

直到莲子和那群洗衣的走远了，大烟枪还伸着脖子看着。全留媳妇撩起河水朝大烟枪脸上洒去

“看看能当吃当喝？真喜欢上门提亲去呀。”

“谁不知那是全留的心肝宝贝，去也是白花钱。”

“全留的心肝宝贝在这。”她拍着自己的肚子“再说，别人去不行，你叔不是在县大衙管事吗？你给那**安个抗属的名，还怕我娘不同意？她总要为自己的小孙子着想吧？”

“抗属？”

“就吓唬一下，你可别真去告发，到时再连累我们一家。我是为你好，别好心当作驴肝肺。”想想前几次失手，都是因为自己亲自操刀，偷鸡不成反遭全留记恨，眼前现成的大烟枪，何不借来一用？

第二天一早，大烟枪当真提着一盒点心，找全留娘为自已求亲。

“谁说莲子男人是八路？她男人是给日本人修机场让炮崩死的。”

“姐，舌头底下压死人，这事只要有人告，日本人可不论青红皂白，到时莲子被抓不说，只怕还会连累咱家那小孙子呢…。”

“那你还敢娶莲子？”

“瞧您说的，咱是谁？咱县里有人，日本人那里说得上话是不是？”

“噢，我听明白了，就算莲子真是抗属，只要靠上你这棵大树，就会没事是吧？”看到大烟枪一脸得意，全留娘笑笑冲着山洞里喊了一声：“莲子，出来见过你烟枪叔！”

莲子虽在洞里，却听见了全留娘和大烟枪的对话，所以她上前来，对着大烟枪打了个秋千。

“你早说，即成全了你的心思，也救了莲子。可惜，你说晚了，莲子已许配给我家全留作了二房。论辈份，她现在是你侄媳妇，她要是抗属，这么久了，你当叔的知情不报，也逃不了干系不是？所以，莲子和我们全家，以后也仰望你多关照了。”

“什么什么？什么时候，我们怎么都不知道？”

“唉，小门小户，讨二房怕人笑话，也没声张。你说得对，等全留回来，我让他摆桌席，不请别人，自家宗族长辈知会一声。”

看着大烟枪歪歪斜斜地走远了，全留娘回过头对莲子说：“这回你不愿意，也得愿意。看出来没？村里这些人苍绳似的，正愁没缝下蛆呢，你一朵花似的大闺女在那杵着，能不让他们胡思乱想吗？还有你那个嫂嫂，今天这事，准少不了她；你若嫁给全留，一来断了那些人的念想；二来，若能为全留生下一男半女，我让全留把那狠货的给休了，你也从此少了个对头。只要我们全留有了后，真是你男人活着，有一天你们遇见了，你想走，我也不拦你。”

莲子低下了头，轻轻点了点，泪珠却顺着脸颊滚了下来，落在了那株全留为她栽下的石榴树上，刚吐芽的嫩叶上，顷刻挂满了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