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过往

郝奶奶说完这话满脸透尽了悲凉，和大家伙回忆起了属于她小时候那段惊心动魄的故事：

早在四十多年前，这个渔村西面住着60多户人家，正是村西那一片废墟所在，名为小庙村，村边傍海渔产丰富还做些买卖，郝奶奶那时候还是没出阁的闺秀，姓氏颜，颜氏一家也是村中翘楚，家中本许了一门当户对的亲事，只等颜氏再长上那么一岁就出嫁为人妇。奈何中间偏偏出了差错，颜氏和自家管房的儿子天保一来二去产生了情愫，这俩人趁着长辈不留心私定了终生大事，颜氏的爹爹怎么能让女儿下嫁给自家管房的儿子，一怒之下嗔怪管房办事拖沓、揩油水，竟差门人将管房拖到村后的树林里乱棍打死，本来当天要一并害了天保，还是颜氏对天保的情谊让她以命相逼才救了天保一命，天保得知自己父亲被颜氏一家害死，心中恨意深埋，只是回想起颜氏那温温耳语、山盟海誓，曾经和颜氏温存的一切景象都让他一遍遍地把怒气压了下去，他只希望最终颜氏能选择他，也不枉费他爹一片心意。

有时候这人一心向明月，奈何明月就是照进了沟渠，颜氏知道她自己爹干出了见不得人的丑事，看到了她和天保之间那不可逾越的鸿沟，思考再三终于向强权妥协，等到她那心上人天保来苦苦找到她时，她竟狠心地拒绝了天保，黑天雨夜，站在颜氏宅门前的天保受不了这连番刺激，去后山找到他爹的尸首就往东走去，他爹本就肥胖，死人更是沉重，天保背着他爹的尸首五步一个坎，膝盖都跪烂了，脚磨的也没处好地方，天亮前一身是伤的天保背着他爹到了如今这片渔村南边的树林，天保本就想着在这片树林边把他爹埋下再去寻仇，此刻却是累得再也动弹不得，躺在他爹的尸首旁心里越想越气，渐渐竟有了冲天的怨气，也是世事造化，电闪雷鸣之际，林子深处突然起了浓浓一阵黑气，这黑气甚是厉害，任何生灵触碰到这黑气当即化为黑水，天保被自己的怨气缠身丝毫没察觉到周围异样，等到被那黑气缠身时已经动弹不得，瞬间浑身散发出皮肉烧焦的臭气，“滋滋”的烤肉声音从天保的身上传来，加上天保撕心裂肺的哀嚎让人听了肝胆俱裂。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这黑气非但没把天保化成黑水，反而渐渐地融进了天保身体里，天保也不落好，一身皮肉变得焦黑可怖，透过焦黑的裂隙隐隐能看到里面不断生长又坏死的粉肉，这一过程若是让旁人看见不得当场吓死过去，可这天保骨子倔强，只因为那一口怨气竟生生把这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裂变抗了下来。

接下来就是小庙村的灾难，隔天黑夜，全村的人还在酣睡中，天保被怨气缠身，把所有的怒火无选择性地施加到全村人身上，又有黑气做猖在天保身上时隐时现，喷薄出来能达数丈，又能穿墙而过，见着活人更是活跃翻滚不止，但凡生灵碰到天保或者黑气立即被化成黑水，一时间惨嚎声在小庙村接二连三地响起，最终只剩下颜氏在天保面前吓得瑟瑟发抖、涕泗横流，天保也仿佛是在和自己抗争一般，显得很是痛苦地站在颜氏面前抱头哀嚎。

直到一声惊雷响过，一道闪电绕过房屋不偏不倚劈中天保，天保身上那黑气才有所收敛，这时颜氏才大概认出眼前的怪物竟是天保所化，还没等她叫出“天保”那一声，又有几道闪电劈中天保，他才一声不吭倒在地上不再动弹。颜氏已经被这连番地变故吓傻了眼，连门外走进一人询问她情况她都不知道应答，后来还是那人一声厉喝把她喊醒，颜氏看着面前焦黑的尸体，周围还有自己家人化成的几摊黑水，四周散布让人闻之欲吐的肉体烧焦的臭味，饶是颜氏内心坚强经历这一番惊心动魄的变故还是在那人面前吓晕了过去。

事后那人带着颜氏把天保的尸体埋在了左近，又带着颜氏去那个树林深处查探了一番，说是去找什么根源，后来告诉颜氏现在不是除掉这怪物的时机，先在这林子摆下阵法，只等有缘人来这破这一道凶险。但这整件事因颜氏而起，最后也离不开颜氏协助破这邪物，所以命令颜氏世代在此居住，告诫一番，还嘱咐颜氏，但凡外界来人只管让他住下，该来的缘分始终是要做个完结，只是不要在夜间四处走动，以免阳间生气勾起邪物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将来有缘人来这里时他也自会在对应时节来破除邪物。

那人帮颜氏在这林子附近修起一座简易房屋，他自己在附近随遍找个住处和颜氏相处了半年有余，饿了就来颜氏家吃一顿，吃饱就走也不让颜氏跟着他，不间断地也给颜氏送了不少吃食，直到落魄书生郝氏漂泊至此并和颜氏产生恋情那人才离去，郝氏和颜氏本想报答这恩人，那人声称这一场不全是为了颜氏，也是为了自己一段缘分才在这里驻留为日后做个铺垫，话说一半想到什么事就突然离开，从那以后再也不得相见。

颜氏同年嫁给郝氏并改了姓氏，也就是如今的郝奶奶，那落魄书生在这渔村好活了几十年撒手人寰，如今郝奶奶膝下孙女也长得和巳承差不多大了，提起当年那些事犹如发生在眼前历历在目。

大家听得入神，郝奶奶讲的动情留下清泪两行，儿媳看见赶紧送上手帕拭泪，郝奶奶接过手帕温声问巳承“孩儿，你还记得给你递药丸那人长相吗？”

巳承看那人时自己眼中含泪，拭干净了也只扫了一眼，形容起那人的音容相貌郝奶奶听着惊讶不已说“这不是我那恩人还有谁，怎么四十多年过去我老成这样，他那音容相貌却一如从前，真是神仙下凡渡人啊！”

郝奶奶说完涕泗横流，想是感慨自己一生过的匆忙，不及传说中的神仙一丝一发。

郝奶奶哭了好一阵才收起愁容说“当年仙人反复跟我提起将来住进村子里有他一个有缘人，巳承和他的叔伯们同样下海，一起出海别人都撞了邪，唯独巳承没病没灾，八成就是那仙人说的有缘人，我能活到现在都是那仙人庇佑，自家儿子撞了邪也多是造化，和老李一家无大瓜葛，咱家媳妇可不能冲撞了仙人提携之人，不然看我打断你腿！”

郝婶听了这一切也知道自己情急失态，为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懊悔不已。

大家还想继续听郝奶奶说下去，旁边巳承他爹突然发难，口中念咒声音越来越大，毫无前兆地直立而起，眼睛紧闭，直挺挺地往房外走去，大家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都被吓的不敢作声，还是巳承机灵，一骨碌坐起来口中喊着爹爹追了出去。

这将死之人也是奇怪，之前眼看着马上就要咽气，现在也看不见他怎么迈步，行走如飞般不一会儿就在巳承的视野里消失了，巳承拼了命跑都追不上，但看那方向是那片树林无疑，远远望去正当日头的树林里却仿佛隔着一层蓝色烟雾让人看不真切，加上之前郝奶奶讲的黑气缠人的故事，巳承越追心里越怕，眼看快到林子边了，巳承不自觉停下了脚步，他不光担心林子里再升起那种吓人的黑气，更可怕的是他爹也变成天保那副模样该怎么办！

想到这巳承背后寒毛根根竖起，他从小玩耍的林子此时仿佛变成了弑人恶魔，张开双手等着人们自投罗网。

就在他思前想后腿脚迈不开步时，巳承他娘终于赶了过来，远远地喊着巳承的名字跑了过来，近处一看巳承满头是汗地盯着前面的林子，嘴唇哆嗦的如同筛糠，巳承他爹明显已经着了魔，现在看巳承又是这幅模样，经过前面连番折腾，巳承他娘已经经不起这样的刺激，挥手给了巳承一巴掌，这一下打的快，用的力也大，打完巳承她自己的手都隐隐发麻，换来的却是巳承哀怨的目光。

巳承没来由地挨了一巴掌，现在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疼，就捂着自己的脸说“娘，你打我干什么呀？”

巳承他娘才顾不上这些，虽然知道巳承挨了一巴掌心里委屈，但看着巳承没事他娘长舒一口气说“娘还以为你也入了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爹呢？”

巳承指着前面的林子说“一闪身就进林子里了。”

巳承他娘牵起巳承的手就要进林子，巳承却畏首畏尾不敢进去，两厢一前一后挣扎着前进不得，巳承他娘急了说“你这傻儿子，昨晚又是风又是雨的你都敢下海救你爹，怎么现在一个林子不敢进了，这林子里有什么把你吓成这样。”

巳承哆嗦的说“我看见这林子里到处都是蓝色的烟，怕是有鬼呢，我从小怕鬼，我不敢进去。”

巳承到底还是个孩童，说出的话做出的事让人有些捉摸不透，他娘听了一时哭笑不得，差点又给他一巴掌，但巳承他爹情况紧急也顾不上再和巳承多说，甩下巳承的手就往树林里走去，到林子边抛下一句“你就看着你爹死在里面吧！”

巳承看着他娘进林子里没什么事，刚要跟着进去，却发现随着他娘越来越深入林子，搅的林子里似有似无的蓝色烟雾沸腾了起来，越来越浓的蓝色烟雾在林子里聚集，顷刻间就看不见他娘的影子了，再仔细一看，蓝色的烟雾里竟然飘浮着很多人的影子，这些人影只有大致的边框，目力所及这些影子不下百只，小小的树林里面此刻竟是鬼影重重，这回巳承笃定这林子里绝对有问题，在外面着急地喊他娘也听不到一点回应，他心里担心极了他爹娘的安危，潜意识又反复告诫他不能冒失进林子，急的巳承是抓耳挠腮不知该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