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费解

要说服这些农民很容易，只要有一点点可能，他们都不会放弃自己田里的庄稼————还记得1998年大洪灾吗？半个中国都泡在水里，很多地方的堤防已经撑不住了，必须分洪，当地老百姓紧急疏散，但居然还有很多人死活也不走，分洪时间快到了他们还在田里给庄稼打农药。鞑靼骑兵来势再凶猛也比不过那滔天洪水吧？滔天洪水都赶不走中国的农民，还在数十里之内，极有可能连长城都没过的鞑靼骑兵更赶不走。所以张七只是出去散布一下马上就有一台更大的螺旋泵投入使用，大伙的庄稼很快就能得到灌溉了的消息，苏家坨逃亡的风潮便戛然而止。边军出身的庄户都组织了起来，擦亮了长刀长矛，让他们主动上前线去跟鞑靼骑兵玩命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如果鞑靼骑失真闯进他们的家园来撒野，他们也不会客气的。

龙岩峰更不会跑，身为一个大砍省出来的大好青年，还当过民兵，自认是一条好汉，被远在数十里之外连影都还没见着的鞑靼人吓到落荒而逃，那岂不是很没面子？不光不打算跑，他还打起了那些鞑靼骑兵的主意：战马可是很贵的，他五十两银子快花清光了，如果能抢到一两匹战马，就可以填补亏空，继续过那要酒有酒要肉有肉的美好生活！

当然，前提是鞑靼骑兵别来太多，不然的话他还是得逃。

正打着如意算盘，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接着就是一个尖细的声音，中用手指甲刮玻璃似的让人浑身不自在：“所有庄户听着！刘公公有令，边关防线固或金汤，大家不必惊慌，只管留在庄里照料庄稼，不得弃地而逃！如有违反者，必定重重惩戒，绝不饶恕！”

龙岩峰跑出去一看，嘿，原来是那个瘦太监，昨天在刘元那里碰到的。这家伙骑着一匹瘦马在苏家坨里跑来跑去，声嘶力竭的放声大叫，双手还挥舞个不停，挺搞笑的。龙岩峰乐了……怎么看都像一只**骑着狗在哇哇大叫啊！他跑过去拦在马前，拱手叫：“这位公公，请了！”

瘦太监自然认得龙岩峰，马上勒住马缰，盯着这个家伙，神色不善。他可没有忘记这家伙昨晚把自己的大靠山给骂了一顿，而且是边拿东西边骂的。都说打狗要看主人面，可把主人给打了，狗也是很没面子的，所以他对龙岩峰半点好感都欠奉，哼了一声，拱拱手说：“龙公公，有事吗？”

龙岩峰笑容可鞠，十足的乖宝宝：“没啥事，就是想知道，鞑靼骑兵随时可能杀到，刘公公可有应对之策？”

瘦太监说：“区区鞑靼，何足道哉？刘公公根本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龙岩峰大为钦佩：“厉害！人人皆畏鞑靼如虎，刘公公却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这份胆色当真是无人能及！”

瘦太监鼻孔朝天：“那是！”

龙岩峰眼珠子一转：“不过……如今鞑靼大军压境，人心皇皇，庄户们都风声鹤唳了，还请刘公公露个面，安定一下军心，不然的话，大家随时可能逃窜的啊！”

庄户们叫：“对，还请刘公公露个面讲几句话，大家心里好有点底，刘公公不露面，大家心里定不下来呀！”

瘦太监一听就傻眼了……刘元早就逃进京城里了，还露个屁面呀！他硬着头皮喝：“刘公公公事繁忙，岂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

龙岩峰嘿嘿直笑：“我想刘公公并不是公务繁忙，而是早就逃进京城了，我们想见也见不着吧？”

瘦太监面色一变，喝：“姓龙的，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龙岩峰耸耸肩，说：“我有没有胡说八道你自己心里有数……嘿嘿，鞑靼骑兵还在数十里之外，连长城都没过，他这个管庄太监便扔下皇庄逃了，皇上如果知道了肯定会很失望吧？不知道皇上大失所望之下会怎么做呢？真令人期待啊……”

瘦太监面色又变……他这才记起，这小子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可以直达天听的，连冯公公都得给他几分薄面，就刘元这望风而逃的怂样，如果让他在皇上面前告上一状，只怕刘元要吃不了兜着走！眼看围过来看热闹的庄户越来越多，他额头不禁冒出冷汗来，跳下马把龙岩峰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龙公公，刘管事进了京城，但那绝不是逃跑，而是去办正事了，你可不要胡说。”

龙岩峰似笑非笑：“边关烽火一燃起他就进京城办事，这么巧？”

瘦太监额头冷汗更多了，声音压得更低：“是真有的事……刘管事还特意让我转告你，此次鞑靼来势汹汹，边军怕是顶不住，龙公公身负皇命，宜早点退入京城，以免不测！”

龙岩峰作沉思状：“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是间接承认刘管事是逃进京城了？”

瘦太监都要哭了：“龙公公，话非要说得这么明白么？大家都是太监，你何苦……”

龙岩峰摆摆手，说：“好了，我不为难你了。刘管事逃不逃我懒得管，我不会逃，我的庄稼就在这里，要是让鞑靼人糟蹋了，一年的心血就白费了。你去给我弄几件称手的家伙来让我防身，然后这事就算揭过了。”

瘦太监这才松了一口大气，他还真怕龙岩峰揪着这件事不放，以此为契机大肆攻击刘元呢。龙岩峰的死活他一点都不关心，只要这货别去为难他的靠山就行了，他可是认了刘元作义父，希望能跟义父一起发财的，义父被扳倒了，他们吃什么去？他爽快地说：“龙公公，你想要什么武器防身？皇庄里要别的没有，武器还是有几件的，你想要什么只管说，小的马上给你弄过来。”

龙岩峰说：“给我弄几支火铳过来，要最好的！别拿那些一开火就炸膛的垃圾来糊弄老子，不然的话……你懂的！”

瘦太监连声说：“不敢，不敢，我这就让人去拿！”

龙岩峰说：“快去，我还要做正事呢，没时间跟你磨唧。”

瘦太监连声答应，赶紧派人回去拿家伙。

很快便有人送来了好几支鸟铳。瘦太监对龙岩峰说：“这些都是刘管事平时打猎时用的，非常精良，公公看上哪支只管拿去！”

龙岩峰随手拿起一支，感觉入手沉甸甸的，份量可不轻。他又看了看枪管，只见枪管黝黑光滑，果然打制精良。这年头大明工部多少还有点节操，制作的武器还算精良，可以放心使用，不像天启、崇祯时代，开一枪打死敌人和炸膛炸死自己的几率一半一半，看着就肝颤。不过口径小了点，那弹丸撑死也就十克重，跟欧洲那些动不动就二三十克，最大甚至五十克的大家伙没得比。而且那枪托……弯得跟他香蕉一样，开火的时候全凭双手控制枪支，想必很吃力吧。倒是其中一支火铳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支火铳的口径明显比其他鸟铳要大，而且有三角形的枪托，从外形上来看已经很接近他所认知中的步枪了。他拿过来，问：“这是什么枪？”

瘦太监说：“这是鲁密铳，乃鲁密国使者所献。”

龙岩峰有点惊奇：“还是贡品呀？”

瘦太监笑：“是的，鲁密国几乎每年都会派使者前来朝贡，火铳是主要贡品，制作颇为精良，威力也大，比边军所用的三眼铳不知道强了多少呢！”

龙岩峰哦一声，把那支鲁密铳拿过来掂了掂，感觉份量正好，便说：“行，这支我要了！”一指剩下几支鸟铳：“这几支我也要了，连同铅子、火药一起给我留下！”

瘦太监倒是一脸无所谓，反正这些火铳都是刘元从京营弄来装逼的，一年都不见得会开一枪，龙岩峰要用就让他拿去用呗，几支没屁用的火铳堵住这货的嘴，这笔账怎么算都划算得很嘛。他小心翼翼地说：“这些火铳龙公公要用的话只管拿去，不过刘管事那事……”

龙岩峰摆摆手，说：“刘管事进城办点事，那再正常不过了，谁敢说半句不是？”

瘦太监大喜过望，连声说：“对对对，就是这么回事！”

龙岩峰说：“没事了，忙你的去吧。”

瘦太监说：“告辞，告辞。”翻身上马，匆匆而去。

龙岩峰把刘老七他们叫过来，指着那几支火铳说：“呶，给你们弄了几支火铳，都是制作精良的好家伙，拿去用吧。”

张七拿起一支鸟铳瞅了瞅，一脸不屑的说：“我们才不用这玩意儿！只有那些娘娘腔的南兵才用这玩意儿！”

刘老七等人都点头表示赞成。

龙岩峰愕然问：“不用这个，那你们用什么？”

刘老七说：“三眼铳！跟个狼牙棒那么粗的一根，有三根枪管，各装填一发铅弹，点火后三弹连发，让敌人躲都没法躲！打完之后还能把三眼铳当成狼牙棒来砸人，一**下去就叫人脑浆迸裂，这种家伙用起来才叫带劲！”

龙岩峰顿时就忧郁了一下……三眼铳那玩意儿的杀伤力差到爆好不好？敌军披上重甲之后站在那里让你打你都伤不到他一根汗毛好不好！鸟铳虽然不能抡起来砸人，但胜在射出的弹丸穿透力够强，一般的铠甲在它面前跟纸糊的没什么区别，为毛这帮家伙只喜欢三眼铳，不喜欢鸟铳呢？真是费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