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谁共我，醉明月（四）

渔阳，略显冷清的街道。

军事戒严令解除之后，老百姓的生活轨迹基本恢复正常，但还没有回到战前的繁花似锦。林宁走在人影稀疏的街道上，心里想着要不要给刚收的女儿改名，他又不是皇帝，天下人都得避讳，但这就是封建社会的规则。不过想想曹操手下的程昱程仲德，就没有因为曹操字孟德而改字，反例也有，刘备手下的孟达原字子敬，因为刘备叔父刘珖字子敬，遂把表字改为子度，还有蔡琰本字昭姬，后来也是因为要避司马昭的讳才改为文姬。林宁想想就头疼，这要是以后自己的手下名字有和宁、如、靖三个字冲突的，是不是也要改？像甘宁，加入渔阳集团的话，就别想叫甘宁了。

不知不觉，走到了虞姬的宅邸门前。

许褚识趣地放慢脚步，但随身保护林宁的不止他一个，还有王越和史阿，因为不清楚其中的关节，还是紧跟在林宁左右。林宁犹豫地在门口站了一柱香的时间，门“吱呀”一声开了，黄舞蝶舒展身姿，抬眼瞅到幽州刺史，讶异道：“林宁，你回来了？”

许褚面无表情，王越沉稳，史阿年轻气盛，但看林宁没有因为对方直呼名讳而生气，就知道二人之间关系匪浅，也不敢出声。林宁上了台阶，黄舞蝶还是没变，漂亮是漂亮，就是大大咧咧，不像个姑娘样子：“我倒要问你，你怎么在夫人的家里？”

“乌桓人围城时，我爹奉命保护夫人，我就跟着我爹，现在乌桓人走了，我爹去了郡守府交差，夫人不想我走，就把我留了下来。”黄舞蝶朝后面看了看，“夫人还说，随时欢迎我找她，还特地在别院给我收拾了房间。”

林宁点点头，抬脚准备进去，黄舞蝶挡在面前：“夫人知道你要来，她不会见你的，你回去吧。”

“夫人要留你做客，这是夫人自己的事，我管不着。但夫人这里对我而言，不存在见不见的问题，我想见，就能进去。”林宁推开黄舞蝶，大步而入。

黄舞蝶那个气啊，不等站稳一只手压到肩膀上，王越、史阿继续跟着林宁，许褚压着黄舞蝶，淡淡道：“黄姑娘，得罪了。”

“你放开我！”黄舞蝶象征性地挣扎两下，知道虎痴的本事，无奈放弃。

林宁的性格在虞姬看来并不强硬，所以真没想到幽州刺史敢硬闯进来，一瞬间地惊讶过后，虞姬平静道：“先生官位高了，官威是不是也变大了？”

“失礼之处，请夫人多多包涵。”林宁根本不解释，只象征性地行礼，示意王越史阿退到门外，把门带上。

没有外人了，林宁不开口，虞姬更不会主动开口，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林宁先坚持不住，幽幽道：“夫人，这次实在太危险了，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乌桓人破城之后，夫人必不得活。”

“我本来在垓下就该死的。”

“斯人已逝。”林宁还是这句话，除了这句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先生是要劝我去蓟城？”

“夫人，渔阳地处边墙，非安生之地，大王英雄盖世，夫人若出了事，宁死后如何向大王交代？”

虞姬讥讽道：“先生说的是真话？”

林宁沉默，虞姬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柄玉如意，把玩了片刻，说：“先生年逾而立，又有偌大基业，不妨考虑一下成家。”

“只是没有好人选。”

虞姬早有准备，如数家珍道：“黄忠黄校尉的女儿黄舞蝶武艺过人，虽然诗书女红不太好，却性情直爽，先生娶了她，也可结好部下，一举两得。”

林宁想想卢三对黄舞蝶的情谊，还是算了，而且这姑娘的奔放性格他真的受不了，他用一句话回绝：“君子不夺人所好。”

虞姬不明所以，林宁给她解释了卢黄之间的事，虞姬笑道：“倒是我冒昧了。”顿了顿，又提出一个人选，“大儒蔡伯喈先生的女儿蔡薇，我见过她一面，知书达礼，贤淑有德，还是吕校尉的义妹，很合适先生。”

林宁心说要是蔡琰我就勉强接受了，蔡薇？那个疯丫头，我无福消受，还是留给别的男同胞吧。

又是婉拒。

虞姬有耐心，林宁手下文臣武将上了年纪有女儿且成年的，都被她扳着手指数了一遍，要不是吕布的女儿吕玲绮今年才七岁，也得被她拎出来。林宁除了摇头还是摇头，最后索性直勾勾地盯着虞姬，后者转身，给了他一个侧脸：“先生挑剔，看来只有公主才能入先生的眼了。”

林宁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说：“夫人，我最近收了一个养女。”

“哦，好事。”

“我给她取名叫林静，但田公说要避讳。”

“理当如此。”

“宁才学浅薄，还请夫人赐名。”

虞姬扭脸看他，审视少顷道：“先生就可以做主，何必问我？”

“这个女孩身世悲惨，父母已亡，在乱世中苟且求生，宁心下不忍，故而收养膝下。”林宁叹息，“府中军中，说起夫人莫不敬仰，当由夫人为小女取名。”

虞姬有所触动，不再推却，想了想道：“就叫林嫣吧，字凌寒。”

林宁低头默念了两遍，笑道：“好名字，多谢夫人。”

端起桌上的茶杯喝茶，虞姬的眼睛盯着地面，这是一种无声的逐客令。林宁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出来见到被许褚压着肩膀的黄舞蝶，特意多看两眼，黄舞蝶一甩胳膊，柳眉倒竖：“林宁，你色**的看着本小姐干什么？”

林宁假咳一声，若无其事地往外走：“没什么，你这身衣服不错，还有，卢三托我向你问好。”小伙子还在幽州城，没有随军北上。

黄舞蝶在林宁背后比划了两下，呲牙咧嘴做鬼脸：“回去告诉他，让他死了这条心，本小姐对他没兴趣。”

林宁本来都一只脚踏出虞府的大门了，闻言又收回来，扭头道：“卢三对你是真心的，好好考虑一下。”

“要是袁公子，我都不用考虑。”

林宁快走两步下了台阶，背着手说：“袁绍确实长得漂亮，可他有明媒正娶的妻子了，你的出身不用我说，过去也就做妾的命，和奴婢一个地位，何必呢？”

“宁可给袁公子做妾，也不嫁给姓卢的做妻。”

这话听着真熟悉，林宁哑口无言。

淅淅沥沥的小雨飘落，笼罩了这座日渐繁华的城池，林宁拒绝了史阿给自己打伞，在雨中漫步。不知不觉，眼前出现了连成一片的建筑群，林宁看这里警卫森严，挂着“禁止入内”的牌子，正是渔阳集团的命脉——工业区。

工业区是渔阳财政的命脉，也是渔阳军备的命脉，林宁不是无法在幽州城复制渔阳工业区，建立一模一样的“幽州工业区”，甚至更大更有潜力。但渔阳是他的根基，不仅是初步建立的工业体系，还有一众依附于他的人，深深扎根于这片土地，没了渔阳，他不知道多久才能恢复元气。

把门的官兵不认识林宁，但认识许褚，林宁步入工业区，兜兜转转，先来到专门供应军队武器的兵械署。

兵械署的负责人听说最大的老板来了，扔下手头的事就跑了过来，林宁问了一些情况，还好，一切都在有序运转，进入一种良性循环。不过在问到工薪的时候，林宁觉得低了，他在心里算了算渔阳的财政状况，按理说该涨工资了，随着渔阳的快速发展，物价也开始抬高，还维持原本的工资，开销大的有点吃紧。林宁估计戏志才他们是考虑到了成本，才没有加薪，应该还有对工匠习惯性的轻蔑，虽然财富都是工业区源源不断提供的，这却不妨碍吃饱了的人对工匠说“奇技淫巧”。

“传我命令，各级工匠工钱加倍，不得贪墨。”林宁中气十足，说出这句话立即引起了所有工匠的欢呼。

“不过，考核也会相应严格，如果不能通过考核，只有降级，严重的还会被革职。另外，质量检测不能放松，我从戏太守那里了解到，这方面并不严格。但我不能不加以重视，我会成立‘质量检测司’，其中下辖‘兵械质量检测组’，专门负责兵械质量。因为每件兵器的出品都有名字，一旦发现质量不合格，抱歉，新手可以允许试验失败，熟练的工匠犯了这样的错误，惩罚是拿着自己铸造的兵器上战场，只要一次，能活着回来就继续做工。”林宁的话说了下去，场面寂然，“我是要你们明白，你们的一个偷懒，在战场上就可能是一条人命！诸君，你们双手铸造的铠甲、兵刃，战场上如果因为质量问题而使得战士失去宝贵的生命，这是你们犯下的罪！”

林宁呼入一口气，吐出最后的话：“我个人并不喜欢严厉的刑罚，自问待诸君不薄，也希望诸君以诚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