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分道扬镳】

漫山遍野狂燥的呐喊声、刺耳的刀剑碰撞的声、尖利的号角声响成一片。回纳族的武士们手持火把身骑骏马从山顶上呼拥而下。

今冬降和中秋一路磕磕绊绊地逃到山下的河道，躲在河边一个狭小潮湿的石洞里，与其说是石洞，不如说就是几块巨石之间的狭缝儿。

面前汹涌的河水呼应着月光，一片银光闪烁，荡漾着灰蒙蒙的水花。

今冬降和中秋伏在地上不敢出声，一阵马蹄声快速地逼近，中秋双手合十无声的祈祷着。

好在军队并没有发现他们，经过两人的藏身之处，沿着河道向下，一路奔腾而去。

像一个个幽灵阵阵阴风从身旁一掠而过，他们感到在马蹄飞奔的路声中整个大地都在颤抖，头顶上方映照着猩红的火光。

过了一会儿，石洞重新陷入黑暗中，中秋像是自言自语道：“他们走了！”

“应该是走了。”今冬降彻耳倾听着越来越远的马蹄声。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

“木屋是回不去了！”今冬降戏谑的回答。

听到这，中秋挤出不知是笑还是哭的笑脸，看着他。

说话间，传来了几声凄厉的狗吠。

“坏了，有狗叫！”

今冬降从石洞中探出头，看向狗吠的方向。

一位武士一只手牵着一只狗，另一只手上拿着某种爆竹指向天空，他站在离河流不远的灌木丛里。

狗正朝着自己的方向用力的拽着缰绳，龇牙咧嘴的狂吠，像是要把周围的空气撕碎。

这只畜生显然闻出来了中秋的气味了，今冬降暗自骂道。

“狗有什么怕的？”中秋搔了搔鼻子，显出轻蔑的样子。

“即使天黑什么都看不见，这狗凭着气味都能把你揪出来！你说怕什么！”今冬降厉声呵斥道，爬出了石洞，走到河边。

“这该死的！”中秋骂道，也跟了上去。

刚出了石洞，只听见“啾”的一声，明亮的信号弹照亮了漆黑的长空。看来是那位牵狗的武士确定了中秋等人的逃跑方向在给其他的同伴打信号。

果真，远处的骑兵武士看到信号弹，立刻双手勒紧了缰绳。空中传来阵阵马的嘶鸣声，只见群马高抬起前腿，调转了方向向信号弹的方向奔来。

“跳！”

中秋立刻惊慌了起来。

“跳？不会吧！这水势这么凶······”

“我们抓住它。”今冬降指着一棵栽倒在河**的大树，“憋住气沉入水底，一来遮盖住你的气味，二来还能躲避追捕。”

中秋抹了一把汗，鼻子上皱出皱纹，看着今冬降。

今冬降掐着腰，向他点了点头。

转眼之间，浩浩荡荡的骑兵武士便到达了刚刚今冬降和中秋藏身的石洞，河边空无一人，河面上也平静如许。

黑狗一路猛嗅，快速的钻进石洞，叼出一件金黄色的衣物。

为首的武士翻身落鞍下马，一把夺去狗嘴里叼着的衣物，他拿进一看，果真是专为人祭编织的真丝材质，应该是他刚刚脱下的。

为首的武士转过头向后面的随兵说着什么。

话音刚落，骑兵们全部翻上马背，朝通往河对面的方向奔去。

待他们刚走，中秋便猛的钻出水面，大吸一口气，游向河边，连滚带爬的上了岸。

“冬降，我们现在去哪？”话音刚落，中秋就像掉入水中的狗一样摇摆着身体，将河水用力地甩掉。

“天还有几个时辰就亮了，我们先回石洞休息一下，天亮了再赶路。看这个情况他们以为我们过了河，应该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们又回了这石洞。”今冬降一边说着，一边将衣服脱下，用双手拧干，看都不看中秋一眼。

“饿了······”中秋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自己的肚子。

“那要不要我给你抓只野兔，给你烤着吃！”今冬降压制着心中的怒火，挖苦着说道。

“好呀！”中秋完全没想到今冬降是在讽刺自己，竟然立马答应了。

突然转念一想，脸上浮现了一丝愁容：“要是生火的话，你说那些回纳族的人会不会看见啊！”

“你还知道！我还真以为你没脑子。”说完，今冬降板着脸坐在岩石上，看着河面。

中秋这才发现今冬降还在生自己的气。

“我的好哥哥，别再生气了，我不是都说自己做错了嘛！你可别这么小家子气！”中秋坐到了今冬降的身边，抱住他的胳膊，像新嫁过来的小娘子一样轻轻摇着自己夫君的胳膊。

“讨饶的话总是说的比谁都快！”今冬降这次似乎是真的动了气，即使中秋怎么上前讨好也见不到他一个好脸色。

就这样你追我挡的折腾了几分钟后，两人精疲力尽地一左一右依靠在岩石上，谁也不再说话了。

漫漫长夜难以入睡，今冬降茫然的看着空中的明月，只能睁眼熬到天明。

从小到大的所见所闻一一浮现在他的心头——南城的海风，市集，野火和青烟还有费恩的美酒，松木，宫殿，铁湾岛的木屋，小溪和竹林。

一个个历历在目，而此刻，自己躺在着冰冷的石洞里，不知道下一刻要走向何处，到底是平静安逸还是陷入谷底。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中秋的气，可能是太累了吧！

他看向睡着的中秋，轻轻挥手，身边的水汽紧紧围绕着中秋的身体，如同棉被一样把冰冷的空气隔绝在外。

这时，逃跑的劳顿使他不知不觉的睡去。

清晨，河水发出“咚咚咚”的流水声，水面上洒满柔滑的阳光，临河低垂的柳树上几只麻雀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今冬降和中秋不声不响的继续赶路。

中秋的肚子早就咕咕叫了，但看今冬降阴沉着脸也就没敢出声。

他们默默的往前走，穿过凉爽，碧绿的灌木丛。又走过一片片宽阔，长满苔藓的林间空地。爬上一座座小山，中间几乎不停下来休息。

赶了一整天的路，中秋已经非常疲劳了，脚上已经磨出了个大水泡。

他终于忍不住气了，朝着今冬降的背影喊道：“我们这是要去哪？什么时候能到。”

“现在就到了。”今冬降不冷不淡的回答。

这时，中秋才注意到，他们的面前是一片荒凉的原野，遍地黄茅覆盖，一处处斑块状的胶泞泥沼地。

原野的尽头，绵延的山脉，山被抹上了一层暗绿色，如铁湾岛其他地方的景致大为不同，如此萧条的景象。

中秋胆战心惊，四处张望着，野漆树的梢头尖楞楞地指向天空，随处可见觅食的乌鸦如同等着啄食尸体般停歇在枝头，他感觉寒意顿生。

“嘿！这已经不是回纳族的领地了，回纳族的武士都不会涉足这里的。”中秋望着今冬降哀叹道。

“是的，为了躲避回纳族的追捕，我们也只能到这了！”今冬降故意把追捕这两个字咬的很重，显然是责怪自己让他陷入这样的境地，中秋心想。

“我听巴克说过，这一带过往行人全被强盗所杀。就凭我们俩个毛人，怎么可能路上平安无事？”中秋故意反驳今冬降的提议。

“今天就先在这住下！”今冬降不容置疑的说道。

“要睡你睡！我不在这鬼地方睡！”说着转身便走。

走了几步，见今冬降没有跟上来，心里便泛起了嘀咕，若是现在回去岂不是被今冬降看扁了，这今冬降也不给自己个台阶下。若是一个人走，没有今冬降自己不定被什么豺狼虎豹生吃了！

这可怎么办，正当中秋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心生一计。

“啊！”

只见中秋大叫一声，骨碌碌的滚下了斜坡。

今冬降见状，脚底一用力，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从手心弹射而出的水汽如同长蛇一般紧紧缠住中秋的身体。

他几个箭步又冲到中秋面前。

“中秋，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中秋乐呵呵的站了起来，拍打着身上的泥土。见今冬降一脸担心的样子，心想自己这招还真成，今冬降果然会来救自己。

谁知随后今冬降勃然大怒，他看出了中秋的小伎俩。

“你故意的？”今冬降瞪大了双眼，一把拎住了中秋的肩膀。

“我这不是下不来台嘛！看你会不会来救我！”中秋陪笑着说。

“你到底有没有脑子，要是我救你不成，你从这山上滚下去，岂不是要了你的小命！”

“我这不是没事嘛！下次不这样做了不就行了，再说我不是还有你嘛！”

今冬降像发疯的蚂蚁一般，来回踱步。

“你做尽蠢事儿，每次都求人讨饶，你真当哪个都能放过你！”他指着中秋的脑门吼道，这架势真把中秋吓了一跳。

“我······。”

“讨饶以后，继续做蠢事，丝毫不改你的秉性。你能不能动动脑子，哪些事情能做，哪些事情不能做！时刻都等着我来救你，若没有我，你一个怎么存活与世！”今冬降气的两手发抖，气喘吁吁的**着双肩。

中秋眼睛瞪的几乎要从眼眶里蹦了出来，唯唯诺诺的一言不发。

“你看我们过的可是人过的日子，每天忙着逃命，忙着救你，脑袋不知道哪天就要搬家！”今冬降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这么一说，中秋缩在角落里，今冬降的话像针一样扎入他的心里。

中秋眼眶发红，嘴巴动了动，五官皱在了一起，从喉咙里发出一阵断断续续的声音：“你若是这般羞辱我，视我为拖累，我走便是！”

见中秋又流了眼泪，今冬降一气之下翻身上树，不再理会他。

他心想着这小子从来没什么胆量和骨气，肯定不会走远，没过一炷香的时间就跑回来求饶了。

过了一个时辰，今冬降的怒气已经逐渐冷却了，但不见中秋的动静。

天渐渐黑了下来，又过了一个时辰，依旧不见动静，今冬降有些着急了。

他跳下树去，向远处张望，心不由的一紧。

此时的茫茫山野上，死一般的黑暗，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