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意外礼物

五十一

厦门海后街繁华，沿街有很多好买卖，卖各种洋布洋火洋烟的，有中外好多种小吃名点心，当然，最大的买卖还是旅社，厦门自从开埠以来，早成为海运周转中心，传教圣地，内外贸集散地，因此，旅游住宿也跟着发展兴旺。

早年那些旅社中，当属福星旅社比较红火，为什么呢？因为它邪。

这福星旅社是5年前一个日籍台湾浪人所建，位于寮仔后晨光街把角路。这老板本来就是台湾黑社会，加上日籍，在厦门那算是无法无天，甲午战争后，日本占据台湾，进一步威胁福建，总想着把厦门作为其南下侵略的桥头堡，于是，故意搜罗一批台湾浪人、社会沉渣，派到厦门，无事生非。

可偏偏就有例外。在福星旅社往北去，600米开外，就是一家天宫旅社，确是另外一番景象。

这个旅社是马来西亚华人开的，据说这老板祖上是书香门第，本来也是开药店出身，与黄飞鸿家还有些渊源。清朝中期福建发生瘟疫，他家被皇上指定下药救民，结果不仅没有取得好的医疗效果，还连续死人，就被皇上钦令后世不得行医，所以就改行经商。现在看，那是他们家该倒霉，那次是一种新型病毒传染，当时没有医疗技术，也没有医疗手段，搁谁，都无力回春。

这华人经商但不改书香门第本色，就是开旅馆，也规矩中正，加上他们祖传武术，因此，旅社没有闲杂人等去惹是生非，这也成了厦门乃至沿海一带文人雅士常聚的场所。甄颐约黄副团长和林灝吃饭，就是这个去处。

傍晚，天宫旅社海月厅里，甄颐和吴兰娘俩已经在这里等候。甄颐拿出化妆盒在认真地补妆，吴兰则是在不停地看手表，脸上怨气十足：“他要是今天来，看我不惩罚他，陈平那么大的事，他竟不告诉我。”

甄颐装作漠不关心地问道：“要惩罚谁啊？”

吴兰低着头，咬了一下牙：“你知道的，怎么，心疼了？”

甄颐说：“死丫头，有这样与妈咪说话的吗？”

吴兰正要反驳，突然传来适应生的叫牌声，还有坚实的脚步声。

“海月厅贵宾到！”

黄副团长来到了海月厅门口，看看牌子，就开始整理仪容。向有心马上走上前去，接过副团长的马鞭和手套，然后立正，转身，走到大门左边，立正站立。

副官从黄副团长肩上脱下斗篷，递过文明棍，黄副团长又整理了一下衣襟，这才推门进去。

甄颐已经站起身了，迎到屋子中间，看到黄副团长进来，马上说道：“贵宾驾到，有失远迎，还请恕小女子罪过。”

黄副团长微微一抱拳回应道：“哪里，哪里，岂敢劳校长大驾。姗姗来迟，还请见谅。”

吴兰在妈妈身后站着，看着两个人这么个客套，着急了，大声说：“妈咪，这不像你，你们怎么都这么客气，好腐朽啊。”

黄副团长看着吴兰就乐：“还是小女直爽，罗曼蒂克，甄校长，首先禀报，董将军今天确实公务繁忙，不能光临，特让我告罪。”

甄颐忙回话说：“哪里，公务为重。黄副团长能够赏光，已经使我大喜过望。”

吴兰：“黄副团长，那个林先生他来吗？”

黄副团长看着她说：“他来吗？你说呢？”

甄颐赶紧拦着话头说：“这丫头，净不说正题。适应生，先给我们上茶。”

夜晚，厦门鼓浪屿鹿礁路24号，日本**内，领事广田寺郎正在对藤田淞南发火，他的火气就来自于因为争夺圣玛利亚慈善学校的土地，而带来的被动，和中国官方的抗议。

广田寺郎说：“我对今天发生的不幸事件非常遗憾，我对你，以及你对此类事件的处理方法感到非常失望。”

一向趾高气扬的藤田淞南，站在那里，好像很委屈，又很狼狈：“领事阁下，属下过失，请阁下处罚。这次本来没有安排浪人参与，中间出了意外，我才临时派他们介入，后来不知怎么回事，‘福建建国军’突然出现……”

……

等藤田淞南竭力解释完毕之后，广田寺郎才指指沙发，示意藤田淞南坐下来，然后他从办公桌后站起来，走到沙发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藤田淞南说道：“我今天对你安排什么人，做什么事情不感兴趣，我对你，还有许多类似于你这样的人的头脑感兴趣，不，是感到失望。”

藤田淞南想站起来，但是广田寺郎站的离他太近，他不便站起来，于是就坐在沙发上，做了一个两脚并拢的姿势：“哈依。”

广田寺郎看看他的窘迫样子，转身走了几步，然后站定，对他说道：“藤田君，帝国100年来的战略是南下，再南下，建立大东亚共荣。中国是最重要的一战，也是最难胜利的一战。征服中国可不像征服台湾，台湾我们不需要与他国利益均沾，但对于中国，我们要在国际上享有脸面。什么土匪，什么浪人，去对付一个中国的慈善教育家，去对付厦门交涉署，这在国际上很被动，让洋人看大日本帝国很卑劣，无耻，下作。”

藤田淞南这次站了起来，弓着身子说：“哈依，属下愿接受惩罚。”

广田寺郎点着了一直拿在手里的雪茄烟，吐了一口烟说：“惩罚是一定要有的，等我禀报本部再说。余下的事情，是怎样把英国人与黄彪的烟土生意抢过来。”

藤田淞南说：“您放心，属下一定办妥。”

广田寺郎摆摆手说：“这件事不需要你来办理，我另有安排，你只管配合。”

“是。”

“你现在要重点考虑的是，兴鑫公司能不能把业务重新开拓一下，不要全部是吃喝嫖赌抽这些下三滥的勾当，能不能干点看着还算是正经的业务？”

藤田淞南立即回答说：“嗨，我回去立即进行部署，开发新业务。”

“嗯，你先回去吧，马上处理善后。”

五十二

夜晚的天宫旅社逐渐开始热起来，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大堂里的几个餐桌已经被吃客占满，过道里还不时有人进来，热热闹闹打着招呼，往里面雅间走去。特别是适应生的招呼声，络绎不绝，还有的适应生的招呼声一会是英语，一会是法语，煞是好听。

海月厅门外，适应生的大嗓门也再次响起：“海月厅贵宾到！有请！”

这门帘掀起，小林直一郎走了进来，肖锋紧随其后，他手里捧着两个精美的盒子。

小林直一郎进门先把右手往左胳膊上一搭，分别向甄颐和黄副团长微微一躬：“甄校长，黄副团长，劳你们久等了，再下赔罪了。”

甄颐看见小林直一郎，眼睛中就掩饰不住兴奋，连忙接话道：“来了就好，就怕你不来呢。”

吴兰插话说：“林先生，不用赔罪，你没有迟到。”

黄副团长笑呵呵地说：“呵呵，是啊，林先生一向以守时著称，令人叹服。”

小林直一郎没有再搭话，却转身从肖锋手里拿过来一个礼盒，包装精美，看着就很雅贵。他一边递给甄颐，一边说道：“甄校长，这是我的一份薄礼，一来为你今天遇险压惊，二来这个物件只有你这样的才女才配得上。”

小林直一郎话说完，盒子也被他慢慢打开，盒子去掉，里面是一个锦缎包裹，再打开，是一件金质的喜鹊登梅簪子，金子在电灯光下闪烁着光芒，喜鹊登梅则是珐琅配宝石，精巧伶俐，造型别致。甄颐看了，喜出望外，眼睛都睁大了。

甄颐说：“这簪子太漂亮了，太贵重了……我可不能接受。”

甄颐小心翼翼地把簪子拿起来，来回端详了一遍，又放下了。

小林直一郎看着甄颐的样子，知道她很喜欢，就说道：“我知道甄校长您家学丰厚，中西合璧，富有贵族雅质，心有大爱之怀，这簪子与你，绝配。”

黄副团长在一旁，似乎明白点什么，就敲着边鼓说：“呵呵，我今天才开了眼了，别人送女士，都是花啊，钱啊，时髦衣服啊，小林先生这礼物送的，别出心裁，寓意深刻。好，好，好。”

说着话，黄副团长还竖起大拇指，来回推送了几下。吴兰看着这一切，感觉很新鲜，又很奇怪。没有说话，情绪里还有一丝失落。后来还是说了一句：“用心良苦。”

黄副团长马上附和说：“对，还是姑娘说的对，用心良苦。”

小林直一郎不用眼睛观察，就知道吴兰有情绪，他马上接话说：“小丫头，别不高兴呀，还有你一份礼物呢。”

小林直一郎又转身，从肖锋手里拿过另外一个礼盒。

肖锋把礼盒交出去之后，就转身走出门去，也站到了门口，与向有心微微点头，两个人算是打了招呼。

小林直一郎把第二个盒子放到桌子上，慢慢打开，同样是一个锦缎包裹，再打开，是一把檀香扇子。他指指扇子，对吴兰说：“这是一把日本现在最流行的扇子，牌子却是中国最顶级的王星记，正好配你这淑女靓装。”

“好香啊！”扇子的香味似乎已经征服了吴兰，她情不自禁地拿起扇子就嗅了起来：“谢谢林先生，这还差不多。”

小林直一郎这时转身对黄副团长说：“不好意思，今天没有给黄副团长礼物。”

黄副团长哈哈一笑说：“小林君，谢谢你给我的那把勃朗宁手枪，太好了，今天就派上用场了，用它开的荤，把浪人和土匪头子的耳朵都钻了个洞，哈哈哈。”

甄颐这次没有跟着笑，而是很认真地问小林直一郎：“听黄副团长称呼你，小林？您是日本人？”

“是的，我叫小林直一郎，中国名字叫林灝。”

甄颐惊讶地问道：“你对中国文化了解那么深？”

“啊？日本人？那天你还打死……”

吴兰想说那天你还打死日本人？话还没有说出来，黄副团长就用手狠劲地示意她，不要说了。

黄副团长让适应生先出去一会，然后对吴兰说：“吴兰，这事可不要乱讲。林先生是我们中国人的老朋友，今天你们的事，也是林先生安排的。”

甄颐心中的疑点这会似乎得到了明确的印证，心里很是感动：“真是谢谢小林君……”

小林直一郎说：“以后还是叫我林灝吧，家父酷爱中国文化，所以我从小也受熏陶颇深，我很推崇‘礼义廉耻孝悌忠信’，更喜欢与中国人交朋友。”

甄颐说：“那就不说谢谢林先生了，如此说来我们很是有缘，我想往后……”

“妈咪，别再说了，菜都凉了，我都饿了，开始吧。”

“这丫头，好好，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