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榆关保卫战（二）

山海关之战注定是一场并不平等的战斗，无论是从战前后勤准备，情报支持，日军的炮火数量还是兵力配置，相对626团都占据了很大优势。

而当时守城的守军只有两个多营，凌晨时日军的飞机又赶来支援，战斗持续了一天一夜。在这段时间内，包括赵希武在内的全营官兵已经24个小时没有合眼。

城墙上，暗影张正在指挥督战，突然，一个士兵在这个时候急匆匆跑来报告：“安营长，敌军已攻破东南城角！”

听闻此言的赵希武心里明白的很，东南城郊是守军626团防守的薄弱地区，此前626团的两名连长及所部官兵百余人在此全部罹难，战斗到了这种惨烈的情形。安德馨营长果断下令道：“赵副营长，你在这儿全力阻击日军，我带人去增援东南门！”

战斗正是激烈之时，赵希武甚至来不及和安德馨作告别，只是说了个好字就再次投入了战斗，他手里的轻机枪因为连续发射的原因枪管已经变得通红，不能发射。

而安德馨营长则带着两个班抱着轻机枪前去增援南门的战斗，现在的南门，显然已经到了异常惨烈的程度。

此时安德馨周围官兵只有20余人，不足一个排，南门魁星楼上，日军士兵已经占据制高点，居高临下，射杀周围还在抵抗和逃窜的士兵。

安德馨知道，如果不收复南门，山海关将朝不保夕，想到这他回头说道：“弟兄们，前面就是鬼子刚占领的南门，我曾经说过，只要我还活着，日本人就甭想从这个地方踏过去，想占了山海关，先从老子的尸体踏过去，今天我就要去实现我的诺言去了，有种的跟我一块冲上去！”

说完抱着机枪开始向敌人猛烈射击。

南门外的日军被突如其来的机枪火力打蒙了，他们清楚地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军官端着机枪和十几个士兵冲向了南门阵地。

安德馨边打边冲锋，周围的士兵也勇敢的向阵地冲锋过去，眼看着安德馨快要冲进南门日军阵地时，突然一发炽热的子弹击中了他的胸腹，他没有看伤口，端着机枪对着射向他的日军一个短点射，然而飞来的第二颗子弹击中了他的左臂，随即一颗炮弹在他的身边炸响，安德馨瞪大双眼，旋即重重的倒在地上，两只眼睛怒目而睁。

当倒在地上，安德馨感觉地面是那么的冰凉，却又那么的火热...

（安德馨：河北保定人，行伍出身，东北军独立混成第九旅六二六团中校营长，1933年1月3日在山海关战斗中，多处中弹，壮烈牺牲，终年40岁）

城头上，赵希武旁边的士兵不停被打死打伤，不多时，身边只有几个士兵了，顾大勇的右手也负伤了，他此刻只好将枪顶住左肩，用左手死命的还击。

一边打，他一边问赵希武：“营长，敌人被我们击退了，我们该怎么办？”

望着断破的城墙上此刻照到处都是鲜血染红的砖墙和炮火轰击下残缺的尸体，赵希武知道再有一次进攻就守不住了，于是指挥下令剩余的士兵道：“所有人向安营长前去增援的南门靠拢！”

当赵希武带着顾大勇正在往南门撤退的时候，正好迎面撞来杨文斌，杨文斌一见面就哭了，惹得赵希武怒吼：“哭什么。”

“全没了，全没了，全排全营都没了。”

赵希武知道，杨文斌所在的排可能除了他自己以外剩下的士兵全都牺牲了，此刻的顾大勇和杨文斌身边也只有几个士兵，杨文斌哭着说：“城东的二里店，东门东北角，北门和西门都被鬼子突破了。”

赵希武看着眼前十几个士兵说道，鼓起精神道：“弟兄们，我们去南门看看啊，安营长刚才已经向去支援南门附近的守军了！”

赵希武带着十几个士兵开始向南门增援。

此时的626团的广大官兵，大部分都已经在日军的舰炮，火炮，坦克等大口径、重武器的摧毁下伤亡殆尽，战斗意志也被摧毁了。

赵希武和顾大勇、杨文斌等人赶到南门的时候，他第一看就看到的正是安德馨的尸体，此刻的安德馨的胸部、头部几个弹孔清晰可见，血污沾满了整个上半身。

看着安德馨牺牲的遗体，顾大勇怒吼着举起仿捷克式轻机枪开始向日军进行还击。

在顾大勇和杨文斌的掩护下，赵希武冒着日军的火力封锁将安德馨的遗体背在了身上，随后快速的向西北角奔跑。

榆关西北角，626团石世安团长也和赵希武一块退了出来，出了城门，满脸风尘仆仆的石世安见到安德馨的尸体之后，悲痛异常，眼见山海关沦陷之后他却又无能为力，只好痛苦的说道：“赵营长，部队就转交给你了，你把这些剩余的部队带回关内吧。”

赵希武正纳闷石世安为什么说这样的话的时候，石世安团长突然拔出自己的手枪，瞄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一旁的赵希武手疾眼快，将手枪抢了下来，石世安扣动了扳机，没有打中太阳穴子弹打在空中，此刻的石世安早已泪流满面，张大了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赵希武同样也是泪流满面，山海关一战，赵希武所在的一营就自营长安德馨以下4位连长全部殉职，战况之惨烈可见一斑。

二十多名战士从山海关城内褪去，回头再看远处的夕阳，不知道因为什么早已被染成了一种血红色，战火之下，赵希武背着安德馨营长的尸体，一步一步开始回头走，此刻赵希武身上的军服早已被日军的鲜血、自己的鲜血、以及战友的鲜血所覆盖，当这二十几名血人回到撤回部队的时候，赵希武早已昏死过去了。

他已经整整三天三夜没有睡觉了。

当赵希武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何柱国已经在他的病床前了，赵希武想要去敬礼被何柱国制止了，何柱国摆了摆手说道：“不用敬礼啦，你这一觉，整整睡了两天两夜！”

“何长官，我们营长他！”

“你们营长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他的灵柩我觉得你来护送比较好，过几天等你伤好了之后护送灵柩回北平东站。你是他的营副，又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了，而且过几天要开关于这次战役的记者招待会，我点的名，叫你去做主讲人，一定要把安营长的牺牲经过好好讲明白，这是咱们东北军打得惨烈的一战，一定要说明白。”

穿着病号服的赵希武举手敬礼，何柱国赶紧示意停下，随后又说道：“你在这里好好养伤，下午我和二十九军还有一个会议，就不在这里多待了你好好养伤。”

何柱国言毕，又嘱咐了护士几句之后，带着卫兵离开了这。

北平东站外，前来迎接安德馨灵柩的人达数千之众。

当伤愈后的赵希武和几名礼兵护送着安德馨的灵柩抵达东门的时候，何柱国等军政长官早已在那里等候多时。

下午的时候召开了记者招待会，除了何长官之外，本来还有石世安参加，可是由于石世安团长过度悲痛，一直昏厥，所以何柱国指名让赵希武作为榆关抗战的主要介绍向记者朋友们进行讲解。

记者招待会是在北平市政厅一个小礼堂召开的，前前后后像《大公报》，《申报》《新晚报》等大小报社来了几十名记者，小礼堂瞬间就有点水泄不通的感觉。

赵希武是懂得对于向记者宣传抗战的道理，之前何柱国就告诉他，要面对记者的时候讲一讲抗战的不易，讲讲东北军的不易，所以当有记者问到榆关抗战的情景的时候，赵希武照实全说，将榆关抗战的惨烈的战斗场景，包括安德馨营长牺牲时候的场景都统统讲了。

就在赵希武讲述这些过程的，在这些记者的身影当中赵希武看到一个自己很熟悉的影子——董文静，这个董文静就是在之前曾经自己在赵家堡之战中受伤，在医院总来找自己说话的人。

因此，他印象深刻的很，想起来了董文静的爸爸是报社的副社长，董文静和赵希武的眼神交汇的时候，只是短短的一个眼神交流，当董文静迎着赵希武的目光看上去的时候。

赵希武迅速躲闪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敢迎着董文静的眼神看过去。

记者招待已经开始了，回答了几个问题之后，问话当中有一个带着鸭舌帽，看起来文静极了的记者抢先提问道：“赵副营长好，我是《京城晚报》的特约记者，据我们所知，安德馨营长好像并不是在冲锋的路上阵亡的，据城里的百姓讲安德馨是背部和屁股连中几颗子弹，这样的中枪应该是在逃跑的时候被日军打死的吧！”

赵希武显然被问的有些发蒙，他没有想到在如此记者会上竟然有记者说出如此的问题。

安德馨营长的死是他亲眼看到的，这个朝夕相处几个月的营长是个什么样的为人，他很清楚。

说他是逃兵被打死他绝对不信，而且赵希武在战斗的过程亲眼目睹了安德馨的尸体，他看到了安德馨营长的前胸和脸部都有弹孔，很明显，这是子弹迎面打中牺牲的。

安德馨营长是牺牲在冲锋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