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战友情

1999年，携着总队比武第二名的荣誉，老队长仅仅两年便从一名排长提升为中队长，他还记得当时支队长和政委把这个中队交给他时那殷切的嘱托——七中队，地理位置偏远，是个设施落后的中队，常年评选不上先进中队，希望他能够带领官兵们改变中队的落后面貌，支队会全力支持的。

他刚来连队便至力于基础设施建设，部队穷，资金有限，好多训练设施老旧得不成样子，其中就包括器械训练场和障碍训练场，支队的支援有限，他便带着官兵用自己的双手建设营区，通过军民共建从监狱讨要来旧的器械设施，自己动手打造障碍训练场，一次一次的跑地方单位，要来灰浆和纱窗整修营房……

不过那些和眼前的营建工作相比，过去那些就是小打小闹，就拿铺路来说，中队连一辆机动车都没有，官兵们就用手推小车，一车一车的从几公里外的监区锅炉房拉来煤灰渣铺路，没有压路机，就用简易的石碾子一遍一遍的压。

这也只是刚刚开始，还有几段平房需要拆除，炊事班食堂和几个队列班宿舍都得拆除，接下来战士们就太辛苦了……

“队长想什么呢？”指导员凑了过来。

“啊！导员啊，看看咱这老食堂，过两天就得拆了，又一个地方要成为历史了。”

指导员感慨着说：“是啊！熬过这几个月，咱们中队的好日子就来了，今冬咱们都能住进楼房了。”

老队长点点头，感怀着说：“得记住啊，咱们中队走到今天不容易……”

“这个您放心，我已经让文书把这一切都记录下来了，有照片有文字，将来在楼房里咱们建个中队荣誉室，让后来的战士都能看看他们的前辈们是在怎样的环境下忠于职守的。”

食堂前，劳累了一天的官兵们集合，一首嘹亮的军歌起了头，官兵们大声唱着，仿佛这歌声能驱散一天的劳累。

歌唱完了，老队长走到官兵面前大声说：“气势不错！大家的活儿干得也不错，比预期进度还要快，不过看你们也熬成泥猴了，在这儿我宣布，明天全中队分成两批，去监区浴室好好洗个澡！”

如果不是部队有严格的队列纪律，战士们早就为这个决定欢呼起来了，不过即便如此，队列中还是弥漫出一阵阵兴奋的气息。

官兵们的娱乐项目少之又少，能够出去洗个澡是难能可贵的，炊事班的活儿多，照例安排在下午，看着上午回来的战士们展示着买来的零食和生活用品，肖沐的一颗心早就飞到营区外了，好容易捱到下午，他兴奋的拎着毛巾香皂就要往外跑，前脚刚迈出门，眼角余光一扫发现刘辉一点没有动身的意思。

他转身又回去问：“刘老兵，你怎么还不走啊？队伍都要出发了。”

刘辉遮掩着说：“我……我还有点事，不去了。”

“晚上饭都备出来了，还能有什么事？”肖沐不解，就在他还要追问时，水案大师傅孙老兵悄悄把他拉出来。

“别问了，外出洗澡刘老兵哪次都不去的。”孙老兵悄悄的说。

“为什么？”

“澡票每次两块钱，你刘老兵舍不得……”孙老兵欲言又止。

士兵的津贴非常低，下连后加上勤务补助新兵每个月90元，老兵也不过110元，可即便如此，也不至于连两块钱都舍不得啊……

看着肖沐呆呆的站在宿舍门口迟迟不肯动身，孙老兵扯了他两下，见没扯动又补充道：“刘老兵家在偏远山区，一家五口人全年收入还不到两千块……”

“什么？”肖沐简直难以置信，在城里两千块不过是一个人的月收入，可是他们全家五口全年就这点收入……这是他闻所未闻的事。

“肖沐！入列！”带队的冯排长喊着他。

肖沐垂着头，恍惚着走进队尾，边走边向炊事班宿舍望去，下连以来刘老兵对他的那些关心一幕幕的浮现在他的脑海里，热情的迎接、热心的教导、时时刻刻像个大哥哥一样的护着他，尽管也因此闹出过笑话，可是那份关心他可是记在心底的，想到这儿他把手中的东西往孙老兵手里一塞，头也不回的跑回宿舍。

“哎……肖沐，你干什么？”

一进宿舍，肖沐不由分说的抱起刘老兵就往外走，边走还边笑嘻嘻的说：“看你一身葱油花儿味，早该好好洗洗了！你再不洗我可要往你身上喷空气清新剂了。”

面对肖沐的这一面，刘老兵是哭笑不得，肖沐力气大，抱起他丝毫不费力，当然刘老兵力气也不算小，可是挣扎不得，也打骂不得：“我说肖沐，你用不着……”

“战友战友亲如兄弟，弟弟今天请哥哥洗澡，还得好好给你搓搓……”

冯排长一开始对肖沐的行动很是生气，可是看到这一幕也明白了其中原委，本就不是正规训练，便一笑了之了，刘老兵也是来队一年多第一次走进了洗澡的队列里。

出了营门，带队排长开始整队，军人嘛，虽说有时候需要张驰有道，可是在老百姓面前，即便洗澡，该有的军威也得体现出来。

“向前对正！”

命令下达，队列里一阵小碎步，排成整齐的四列纵队，这个时候营门口的翠柳商店里走出一位少女，她穿着一袭白色长裙，轻盈中还透露着一股子英气，举手投足间充满了吸引战士们目光的魅力。

肖沐惊呆了，这不就是那天害他从树上掉下来的小美女嘛，哇！近距离看比那天更加惊艳。

她就仿佛涡漩的中心，队列里战士的眼神止不住的向她身上看去，而她仿佛习惯了这种目光，大方的从队列右侧经过，挎着包，该怎么走怎么走，战士们的目光便随着她前行的方向移动……

“谁让你们向右看齐了！”带队排长的一声嘶吼，引得队列里的士官班长和老兵们一阵哄笑，看样子类似的事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澡堂是监狱的内部招待所，距离营区有三四公里的路程，排在队尾的肖沐满脑子都是少女的倩影，在路上终于忍不住向刘老兵发问：“这姑娘是谁啊？”

刘老兵小声说：“她是咱们这个看守的这个监狱柳大队长的女儿柳翠翠，这个小卖店是以她的名字命名的，今年刚上大学，听说好像就是你们那个C市。”

这样啊……肖沐心里打起了小九九。

“你不会也动什么歪心思了吧！”

肖沐也不隐藏：“刘老兵，我和你说啊，这么漂亮的姑娘我还是第一次见。”

刘老兵偷偷一乐说：“拉倒吧，你在大城市还没见过漂亮姑娘？我告诉你吧，你这叫当兵两三年，母猪赛貂蝉。”

“噗哧——”肖沐没想到刘老兵也能说出这样的俏皮话来。

“不过，去年八一她来中队慰问，那小歌儿唱得，嗓子那个甜啊……”刘老兵吧嗒着嘴，仿佛还在回味。

监狱的招待所是九十年代中期的建筑风格，和奢华沾不上一点边儿，不过在久未出门的战士心目中绝对是高档场所了，浴池不大，新老兵们自觉的找喷头洗淋浴，另一些资格较老的士官班长围坐在浴池里享受来之不易的热水泡澡，这倒不是说官兵不平等，只是长时间绝对纪律下养成的自然反应。

肖沐却拉着刘老兵泡进了澡堂子里，挥着搓操巾给刘老兵搓了起来，边搓还边说：“看你这身油，搓都搓不掉了，我新兵班的战友高凯说过，山里的野猪就经常蹭松油，身上的油厚了老虎都咬不动……”

几位正在泡澡的老班长哈哈大笑，指点着说：“这小子，敢调侃老兵……”

“哎，老刘，人家说你是野猪呢！哈哈哈……”

刘辉正舒服着，连连摆手说：“没那事儿，没那事儿，你们不知道，咱们班这位新兵就是嘴贫，心肠好着呢。”

“看看人家老周带的兵啊，就是不一样，亲如一家啊。”说罢又是一阵大笑。

不过刘老兵这一身油还真是不假，在肖沐大手有力的搓动下，池子里还真冒出油花儿来了，几位泡澡的老班长见状纷纷仓惶而逃。

洗过了澡，身上蒸腾着舒爽的热气，战士们的精神面貌也为之一变，走在街上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冯排长带队来到镇上最大的商店，停下了队伍，咐吩几位班长带各自的兵去买些必要的生活用品，夏季快到了，花露水、驱虫剂是战士们必买的抢手货，各班纷纷抢购。

肖沐的眼睛却盯上商店门口的一台冰激凌机，自从来了部队，这玩意还没吃过呢，上去买了两支，硬是塞给了刘老兵一支，性格一向开朗的刘老兵浅浅的舔了一口，甜的不止是嘴，心里也一样甜甜的，瞬间激动得眼泪快要下来了。

自觉做了一件好事的肖沐站在商店外面，迎着阳光舔着冰凉的冰激凌，只觉得从嘴里甜到了心里……

就在他享受这一甜美时刻之时，街面上突然传来嘈杂声，不知道谁喊了一句：“犯人跑啦……”，接下来整条街引起了一阵骚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