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当了一回壮丁

被拴成一串的这些人被奉军用枪托子驱赶着，踉踉跄跄地向几辆卡车那里集中。所谓的壮丁越来越多，人们哭着、骂着。但面对着凶神恶煞般的奉军大兵和他们的刺刀，人们无计可施。等奉军大兵们抓够了人，便驱赶着壮丁们登车，然后向南驶去。

汽车越往南走，枪炮声越听的清晰，硝烟也越来越浓重。汽车走了大概一个小时，便来到了一处阵地后面。壮丁们被赶下了车，栓在胳膊上的绳子被割断了。壮劳力每人发了铁锹去挖战壕。像白天锡这样的，只能干搬石头、抬土这样的工作。于是，他那刚刚穿上的新衣服便被弄得不像样子了。

一个奉军营长走了过来，大骂着：“他妈了个巴子的！这些抓壮丁的混蛋也不长眼睛，抓这十多个小孩子干个毬呢？”

一个排长解释道：“长官，我们扑到前门那里的时候，人都跑散了，这才抓了这些凑数的。再往前面可就是东交民巷的使馆区了，我们不敢过去。”

“你们毬也干不成！派他们去伙头军那里帮着做饭！”营长下了命令。

于是，这十多个小人物便被押到了做饭的帐篷那里去剥菜了。

白天锡一边干活，一边偷眼打量着四周。这里是荒郊野外，周围有几个小村子。再往远的地方大概就是卢沟桥和宛平县城了。这一带，直军与奉军对峙着。一些地段还发生着零星的战斗。

白天锡望了望天上的日头，判断现在大概是下午四点多。他暗地里打定主意，等黑了天，就想办法离开这里，向北逃跑。离开这个要命的地方之后，就好办多了。

一大溜的伙头军们将十几锅炖大菜弄好，又蒸了几十筐的馒头。这时，太阳就要西沉了。

一些壮丁被赶了过来，挑起盛着炖菜的水桶，跟着奉军士兵们向阵地各处走去。

“你，过来！”那个负责的排长指着一个木制的大托盘，对白天锡和另一个小孩子说，“这些是团长的。你们两个端好了，跟我送到帐篷里去！”

白天锡和那个小孩只好端着盛满肉食的大托盘向帐篷那里走去。

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那盘中的美食惹的白天锡口水直流。若不是这个排长领着的话，白天锡早就下手了。无奈之下，他趁那军官不注意，使劲吐了一口吐沫到盘子里。

帐篷之内却没有那前线指挥部大战来临之前所应有的、军人们里出外进的紧张气氛。恰恰相反，帐篷里只有团长和参谋长两个人悠悠哉哉地看着桌子上的地图。

“报告团长，晚饭送到了！”排长脚后跟一磕。

“放、放到餐桌上，摆好！”团长有点口吃地说完，又对参谋长说，“这仗打的，妈了个巴子的，真累。你我来两壶酒，解解乏！”

“那好啊。”参谋长放下了手中的放大镜。

这位团长一回身，吓了白天锡一大跳。原来，这位团长竟然是白天锡去年在奉天妓院里碰到的那位刘迷糊！

真是冤家路窄啊！上次，自己诈了刘迷糊十万大洋。这小子东挪西凑，好不容易才凑齐。刘迷糊肯定会恨透了自己。现在，撞到了他的手底下，他还能让自己好过？

于是，白天锡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把托盘上的菜摆上了桌子。然后，向后退去，准备离开这个帐篷。

“慢着！”刘迷糊坐到了餐桌那里，头也不抬地说，“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就站在我身边倒酒！妈了个巴子的，派出三四辆大卡车，怎会抓来这么些个不中用的东西！”

白天锡没办法，只得像做了贼一般，过去给刘迷糊斟满了酒。

一杯酒下肚之后，参谋长对刘迷糊说：“团长，战事已经进入胶着状态。打了好几天了，我们团的损失很大。张景惠司令命令我们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发起冲锋。可是，我们团已经损失了好几百人。我们的兵员补充怎么办呢？”

刘迷糊道：“咱、咱们这个团属于混成旅的骑兵部队。我们在这里抓的一些壮丁根本就不会骑马，屁用不顶。妈了个巴子的。明天开始，让抓来的几百壮丁组成一个步兵大队。等我们冲锋的时候带上。张景惠司令不是说要打进保定吗？到时候，要攻城，肯定用的上。这样一来，就能顶不少的事儿呢。”

“这些小兔崽子们都带上？”参谋长一指白天锡说。

“都带上。还是让他们在伙房那里干活，会省下不少人手！”刘迷糊说着，一指酒杯，对白天锡说，“你他奶奶的愣什么？快倒酒呀！”

白天锡急忙过去，拿起酒壶就倒。

没想到越怕啥，越来啥。白天锡在倒酒的过程中，因为紧张，竟然一下子碰翻了刘迷糊的酒杯。

酒，洒了刘迷糊一身。

“妈了个巴子的，你瞎啦……”

刘迷糊一边掸着身上的酒，一边大骂着。但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下子发现了白天锡。

他一把攥住白天锡的手腕，仔细看了看，大笑道：“你、你是那个小日本？”

“不不，长官，您认错人了。”

刘迷糊一阵狂笑：“就你这东北口音，我还能认错？妈了个巴子的。这些小子抓壮丁，竟然给老子抓了一个宝贝回来！”

白天锡一见瞒不下去了。索性，他把酒壶放到了桌子上，伸手过去拿了一块他没有吐过吐沫的肉塞到嘴里，就说：“……刘团长，你说对了。我就是那个日本人。我从日本公使馆出来办事，碰到你们抓壮丁，就稀里糊涂地来到这里。原本，我是想以一个小伙夫的身份来考察这场战争的。没想到，还是让独具慧眼的刘团长给发现了。这么远，我们都能碰到一起。看来我们倒是挺有缘的。”

“挺有缘的？”刘迷糊对他的参谋长说，“记、记得去年我凑那十万大洋的事情吧？”

“咋不记得呢？当时，你连咱的军饷都借用上了，才凑齐。”

“知道我是为什么吗？”

“不太清楚。”

“我为的就是还给这个日本人！”

“他是日本人？”参谋长也站了起来，小声对刘迷糊说，“那我们得放了他，省得自找麻烦。”

白天锡道：“这位长官说得对。你们把我送回日本公使馆去。我们可以既往不咎！”

刘迷糊冷笑道：“你不是说，你是来考察这场战争的吗？”

说罢，刘迷糊站了起来，围着白天锡转了两圈，又说：“直军那边，也有很多日本人。天知道你是不是他们派来的探子？”

“刘团长，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那十万大洋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哼！想收拾我？我们的人看到我被你们抓了壮丁。因为我要考察，才没惊动你们。若是我失踪了，我们公使馆肯定会追查到你刘团长头上的。”

“追查我？你可是自己来战场上考察的。而且，这战场上子弹横飞，谁能保证你的安全？”刘迷糊阴鸷地笑着，来到了白天锡的面前小声说，“若是你失踪，或是横尸于战场，那可是直军打死的，与我们奉军何干？”

“你——”

“我怎么了？做为日本人，你可是为你们大日本帝国尽忠了啊，哈哈哈哈…”

“报告！”

一个传令军官跑了进来，打断了刘团长的笑声。

“什么事？”

“师长邹芬的命令！”

传令军官说着，便将一个信封递了过来。

刘迷糊接过来打开一看，递给了参谋长：“邹师长说，直军已经撤退，让我们骑兵团配合他们第十六师追击。参谋长，赶紧下令全团拨营冲锋！”

“这个日本人咋处理？”参谋长问。

“带上他一道出发，派上几个弟兄们好好‘保护’他。等我们拿下保定再说！”

……

刘团全体官兵拔营向西南方向奔去。一路上，弹坑累累，直军的战壕里已经空无一人。奉军西路军总指挥张景惠判断，直军经受不住奉军的猛烈炮火轰击，而不得已向后退却。于是，他命令西路军主力第十六师和几个骑兵旅在内的数万人紧紧咬住直军队伍。

这时，月亮已经高高升起。奉军借助月光向前追着。但因为前方情况不明，而未敢过于深入。

白天锡被四个奉军大兵盯得很紧。其中一个，将白天锡放到了马鞍的前面，紧紧抱住他。这让他想寻机逃脱的计划难以实现。

队伍跑了大半夜，都是人困马乏了。于是，司令部下令各部官兵们就地休息几个小时，待天亮继续追击。

几匹马卧在地上。白天锡靠在马身上打一个盹。但两旁的奉军大兵将他夹得紧紧的，生怕他逃掉。

也许是追了大半夜的士兵们太累了。马匹周围鼾声一片。

终于熬到了东方露出了鱼肚白，营地里起床号便“嘀嘀嗒嗒”地吹响了。

司令部下来了命令，要各部迅速埋锅做饭，然后拔营接着追击。

可就在这时，在刘迷糊这个骑兵团侧翼的第十六师营地里忽地响起了爆炸声。颗颗炮弹在营区里炸开。火光闪烁，硝烟弥漫在清晨的天空当中。

从第十六师那里跑来了几个传令兵，说是张景惠司令下令刘迷糊团所在的这个骑兵旅立即转向十六师的侧翼，对突然出现的直军进行冲击。

刘迷糊所在的这个团只得弃了锅灶，准备发起进攻。

传令兵又跑过来传令，说是直军副统帅吴佩孚已经将他们包围。张司令命令他们立即就地挖战壕，准备固守待授。

于是，刘迷糊的骑兵们又都下了马，乱哄哄地挖起了战壕。

但没过多久，一个致命的消息接着传了过来，吓得刘迷糊的这个团全体官兵几乎都尿了裤子。

究竟是怎么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