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人生转折

还没有来得及通知坐山狼和胡贵、回稽查处报到，第二天午后，任道远办公室桌上的外线电话响了，拿起来却许久没有人说话。

任道远连忙出门，看到画在稽查处门外的一处涂鸦，他回宿舍换了一身便装，从后门离开了稽查处。

来到坐山狼他们的住处，远远就看到胡贵在门口张望，任道远还没有走到跟前，就赶紧打开大门让任道远进去，他俩给任道远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

任道远让他们监视被解放军放回来的军官，他们就把目标定在职务最高的282师76团朱国谭团长身上，为了掩饰身份，坐山狼租了辆黄包车、胡贵假扮卖糖葫芦的小贩，天天在他们师眷属营转悠。

时间一长，他们跟这些眷属也就熟了，反正他们也不以盈利为目的，有时候看到有的小孩、眼巴巴看着糖葫芦，家长也不给买，胡贵还送他一串糖葫芦，当然这也是看人的，这些天，他们可是把谁是谁的家眷、搞得清清楚楚的，能得到免费糖葫芦的孩子的爸爸，最少也得是个副营长，还得是76团的随军家眷才行，当然也有例外。

因为孩子想吃、她有没有钱给他买，胡贵送给孩子一串糖葫芦，胡贵因此认识了75团一营营长黄金山的太太芦花，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不能算是明媒正娶的太太，熟了以后才知道，两人都是双城人，于是又认了干姐弟，交谈中才知道，芦花其实也是个苦命人。

芦花家原本就住在这一片，她丈夫是个苦力，国防部下令600军移防吉春后，第七十军不愿跟他们住在一起，就把这片地划给600军用来建设营房和眷属村，也没有跟当地住户协商好赔偿问题，第七十军宪兵队就押着民夫来拆房子，芦花的丈夫年轻气盛，跟宪兵吵了几句、被一枪托砸在脑袋上，芦花跟邻居们慌慌张张把他送到医院的时候、人就已经不行了。

再等到芦花回到家时，房子已经被拆了，屋子里的东西、也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这等于是不给芦花母子活路了，投告无门的芦花知道哭也没用，就在大街上插标……卖身葬夫。

黄金山的一营，被派遣跟随工兵营、先期来到吉春修建营房和眷属村，他见芦花长得不错、并且年轻，就出钱帮她把她丈夫的后事办了。

黄金山对芦花根本不当人看，她只是黄金山买来泄欲和做佣人的，不论洗衣服、做饭稍不如他的意，黄金山对芦花非打即骂，对她前夫的孩子态度也非常恶劣。

黄金山打骂芦花和她的孩子，胡贵也亲眼所见、但无能为力，同样穷苦人家出身，让胡贵和芦花渐渐地从怜悯、到同命相连、再到互有好感，胡贵甚至有了要带着芦花和孩子私奔的念头，虽然俩人连手都没有拉过。

知道胡贵的想法后，芦花很感动，但是，她知道两个人带着孩子是跑不脱的，从那时起，芦花对小自己几岁的胡贵也动了真情。

举个小例子吧，不会用嘴表达心意的芦花，每天从自己嘴里省点儿粮食，每天都只吃个小半饱、节省下来一点儿粮食，又从胡贵给孩子的糖葫芦串上、抠下最大的两个山楂，烙了两张小糖饼，给孩子一个、偷偷塞给胡贵一个，胡贵舍不得吃、时不时拿出来闻一下。

穷人的爱情也许就是这么简单、朴素。

今天中午，喝的醉醺醺的黄金山、大白天也不管孩子就在身边，拉着芦花就要求欢，本来心已经不在他身上的芦花、坚决不从，就又被黄金山暴打了一顿，打累了、加上酒劲上来，黄金山才回屋呼呼大睡。

劝好孩子，芦花才一边整理衣衫、檫去嘴角的血渍，一边回味黄金山刚才说的“老子明天走了，饿死你们娘俩”的话，以前打骂时，他从来没说过这种话。

于是，芦花起身、悄悄进到屋里，看到正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黄金山，只见他上衣兜里漏出一卷纸，黄金山也不识字、芦花是知道的，也没见他往家拿过什么文件之类的东西。

他今天兜里怎么会有纸？芦花装着胆子走了过去、轻轻抽出一张，她也不识字、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既然事出蹊跷，芦花就偷偷跑出去、把这张纸交给胡贵，胡贵同样不识字，坐山狼也是个半吊子，但是，这张有字还有地图的纸，肯定有秘密，所以，俩人就赶紧联系任道远。

拿着坐山狼递过来的油印件，任道远陷入沉思。

这是一幅行军图，但这绝不是600军的命令，因为这个全团分散行军的路线图，终点都是一个叫二间堡的村落，那个地方已经是解放军的地盘了，任道远断定、他们肯定是要投向解放军。

接下来怎么做，是任道远要在短时间内拿定主意的，他知道这是自己人生的转折路口，现在的决定，将影响他的未来人生。

正常来说，发生这种整编制部队哗变、投共的事件，首先，就是要控制住部队长及主要干部，其次，安排其他部队、控制住哗变部队的营房，严禁出入，然后甄别、安抚部队、把士兵拆散，分别安排到其他部队。

但是，这样一来600军出现团级部队哗变投共的事情，就会被所有人知道，对出现不稳的600军，剿总、保密局、第A兵团、第七十军会采取什么措施，谁也不知道。

万一，他们要把600军武装缴械、从新编列的话，一场火并无可避免。

这是任道远不愿意看到发生的情况。

从这次75团做事不严谨的态度来看，他们显然低估了、可能遇到的困难，没有命令、一个团擅自出城，虽然是分批、走不同路线，但是，一旦有个别被动服从的人，临时反悔、自首或者出现其他突发状况，那就是一场灾难。

任道远觉得这么轻率的冒险是很难成功，更重要的是，他们现在起事、很可能破坏曾军长正在谋划的大局，即便他们侥幸成功，也会给600军的全盘计划增加更多变数和困难。

任道远最后决定，把这件事直接口头汇报给曾军长，他们这种搞地方山头、团团伙伙的人，最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这样可以让600军内部自己解决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根据600军高层的处理结果，任道远也可以判断自己掌握的情报和推断是否正确，为将来的行动做准备。

回到稽查处，任道远让罗耀宗带人、跟坐山狼一起去秘密抓捕黄金山，让胡贵带着芦花和孩子，回他们住的那个院子、暂时都不要外出。

任道远这才带上那张行军图，紧急求见曾军长。

第二天上班后，任道远就听说75团团长昨晚喝多了，掉沟里把腿摔断、住院了的小道消息。

任道远刚进办公室，参谋长就打电话让他过去一趟，参谋长说昨天你汇报的事情，纯属捕风捉影、无稽之谈，但是，作为稽查处处长、有这样的警惕性非常好，军座特奖励稽查处十根小黄鱼，任道远知道这是封口费，所以也没有推辞。

到银行用五根小黄鱼兑换了两百来块银元，另外五根任道远留在自己手里、以备不时之需。

他找到当初租房子的房东，告诉他想把那个院子买下来，房东高兴坏了，这兵荒马乱的年月，房子不值钱也不好卖，所以，任道远也没花多少钱就拿到了房契。

买了些酒肉、又买了点糖果点心，任道远在晚饭前，赶到坐山狼他们住的小院，把酒肉交给坐山狼让他去铺排，任道远让胡贵把他带进里屋，他拿出糖果糕点逗那个孩子玩了一小会，看孩子自己坐在床上吃点心，这才转过身，看着紧张的胡贵、局促不安的芦花。

“事已至此，胡贵你以后就不要再跟着我、干那些危险的事儿了。。。。。。。。”任道远看着胡贵说道，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任长官！您可别不要我呀！”胡贵急了，他从小被土匪收养、干杂活儿，除了干土匪、做盯梢，现在离开任道远，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干点啥，连自己都养活不了，怎么养活那娘俩？现在他已经真心喜欢上这个女人了。

“你俩听我说完。”看着急赤白脸的胡贵和更加局促的芦花，任道远笑着说道：“我相信你们是真心相好，那胡贵你也是有家有口的人了，就不应该再做以前那种冒险的事情了，万一你出点什么事情，让她们娘俩咋过？再说，你们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孩子需要你养。”

“任长官。。。。。。。”胡贵还是一副着急的样子，芦花更是羞涩、扭捏的低下了头。

“这是150块大洋，你们收好，做点小买卖、好好过日子。这个院子以后就是你们的家，算我给你们的贺仪。”任道远说完，看着又是摆手、又是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做什么的两人道：“择日不如撞日，今晚这顿饭，就算是我跟你左哥、叨扰你俩的喜酒！”

说完，示意俩人收好钱和房契，看着胡贵把钱交给芦花，芦花接过来后、手足无措的样子，任道远笑了，他是真心希望他们两人过上自己希翼的那种、平平淡淡、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

先一步走到堂屋，任道远告诉坐山狼，以后这间小院就给他们夫妻俩住了，让他暂时先到客栈住两天，找好房子再说，坐山狼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任道远刚才在里屋，给胡贵芦花两夫妻150块大洋的话，他可是听的清清楚楚，他觉得任道远也绝不会亏待自己，再说跟人家两口子住一个院子里、也不方便。

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胡贵芦花两口子对任道远、坐山狼更是千恩万谢、频频敬酒。

“明天，我让陈警长帮你们重新列籍开户。”走时，任道远多少有点口齿不清的对两口子说道。

跟坐山狼找好客栈、陪他进到屋里，任道远把剩下的六七十块大洋交给坐山狼，问他今后有何打算，坐山狼表现出永远追随任道远的决心，任道远表示部队不可能一直驻守吉春，万一哪天要移防了，去其他地方他能适应么。

坐山狼犹犹豫豫、扭扭捏捏的说出了想当警长的意思，任道远跟市政警局其实没有来往，不过他很快想到，魏站长可是能卡警察局长脖子的人，想到这一层、任道远就答应了他。

第二天，任道远带着坐山狼来到保密局、把情况一说，魏站长一口答应，给坐山狼造了一个保密局密派的新身份，同时，也恢复本名左善朗，警局给他排在城南区警署做警长，那地方可以算是个肥缺了，辖区内酒楼、妓院、烟馆、赌场林立。

任道远不知道的是这个决定，会在后来给他带来巨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