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伪军司令部响起枪声、第二章“闪电行动”疑点重重

1945年立秋已过，江淮大地仍像蒸笼一般，依然被炎热包裹着，尽管到了夜间，江北谯城沉浸在漆黑的夜幕之中，地面上的热气丝毫没有散去。一股股热浪迎面扑鼻，吹拂着千家万户。居民们闷热得心烦意燥，疲倦劳顿困绕，但是谁家也不愿意搬出低矮的房屋，到街头巷口索取一缕凉风，大人孩子照常卷曲在一起忍受燥热的煎熬。厚实宽大的蒲扇，噗啦噗啦煽动着，幼小的孩子身上汗水淋漓。大街上警车摩托车拉着长笛轰鸣而过，那是日本宪兵巡逻警戒，或是出现异常险情，执行军务。某条狭窄的巷道有时也会爆出突发的枪声，第二天各种街谈巷议传说不一。某个汉奸恶霸死于非命，或者帮会间为了利益争夺火拼恶斗，你死我活。西门大街是汪伪政府“和平建国军”三方军的司令部，机关首脑集聚在一所占地数十亩的大院里，除了一处训练的宽敞广场外，四周分布着营房和办公楼。树木参天，绿荫覆盖，幽静典雅。这里原是谯城州署衙门，民国初期改做学校，日伪统治，城防司令部移居到此。这里只安置首脑机关和部分警卫部队，士兵大多分散在谯城外关口要隘的据点，重点防务津浦铁路。高大的围墙，四角处耸立着四座瞭望哨，卫兵手握住枪支没精打采的晃动。那些警车摩托车的长鸣声对他们无动于衷，习以为常。生活在兵荒马乱的年代，如果不适应这种环境，一天日子也没法过。

远方的钟楼清脆的敲响十三下，闷热的蒸汽开始离散，凉风徐徐吹来，煎熬大半夜的居民实在困乏，进入梦香。司令部守卫的岗哨也经不住瞌睡的困扰，靠在墙拐或是蹲着墙根，打盹睡觉。就在这时，作战室的二层小楼的窗口，一条黑影蹿出，沿着屋脊飞驰跳跃，眼看跃上围墙逃出院外，身后发出一声响亮的枪声，那个黑影摇晃两下，一个纵身越墙逃走。瞭望哨的卫兵惊醒，不问青红皂白，对天鸣枪，司令部的大院里顿时混乱一片。鳌居在这里的最高司令长官李银魁，睡在办公室沙发上，听到枪声，迅速穿上军装，拿起手枪，第一时间赶到作战室楼前。

“发生什么事了？”他大声问道。

副官高炳文拎着还在冒烟的匣子枪，气喘吁吁。

“刚才发现一个黑影从作战室的窗口逃走，估摸着是偷盗什么，眼看越墙逃走，抬手开枪，结果盗贼还逃跑了。”

李银魁盯视着副官高炳文足足看了有一分钟，他的脸上布满疑云。

“夜间拉肚，顺便巡视一圈，刚走到作战室发现窗户打开，便隐蔽在墙根下，不多一会一条黑影从窗口蹿出。速度之快来不及追赶，所以开枪。”

高炳文简单扼要说明夜间的巧遇，不等说完，李银魁触电似的，飞快跑进作战室里的密室里，打开保险柜，里面空空荡荡，保管在里面的绝密文件“闪电计划”不翼而飞，李银魁的额头顿时豆大的汗珠滚下来。

“司令，怎么啦？”高炳文问。

“下午带回来的绝密文件被盗。”李银魁浑身哆嗦。

不多一会，日军巡逻的警车和摩托车轰鸣驶进司令部，一队日本宪兵蛮横无理冲进来，叽哩哇啦嚷叫一片。李银魁上前向他们说明情况：

“误会，一个毛贼偷盗，没捉住逃走了。”

宪兵一个小头目摆摆手势，命令手下宪兵把李银魁带回宪兵队受审。副官高炳文上前阻拦：

“他是谯城警备司令部的李司令，这里的最高长官，你们不得无礼。”

“八格牙路，支那人的司令，在大皇军的面前猪狗不如。”

宪兵要强行抓人，参谋沈连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他抢上一步，用身体护住李银魁，举枪怒视。

“谁敢动司令一根毫毛，手中的家伙不会客气。”

手枪营的卫兵，一拥而上将日本宪兵团团围住，举着枪支，剑拔弩张。

“这儿是李司令的地盘，任何人都不得在此无理，谁敢威胁司令人身安全，甭管他是什么人，统统走着进来躺着出去。”高炳文打开扳机，对准那个小头目，随时拼命。双方对峙，互不相让。

这时日军特高课机关长荒井喜一郎神秘出现，问明情况，用半生不熟中国话对李银魁说：

“你的良心大大坏了，‘闪电行动’下午发放给你，夜间出现偷盗事件。‘闪电计划’被人盗走吗？”荒井气急败坏，暴跳如雷。“私通新四军，假戏真唱吧。”

“荒井少佐，你误解了，一个普通的毛贼，偷盗财物。‘闪电行动’完好无损保存在保险柜里，请少佐放心，李银魁拿脑袋担保。”李银奎解释

“请李司令把‘闪电行动’拿出来，让我看看。”荒井步步逼紧。

“钥匙被二姨太装走，打麻将还没有到家，明天一定让少佐过目查验。”李银魁急中生智，扯谎掩盖。

“八格牙路，中国人的良心大大坏了。”荒井朝李银魁狠狠瞪一眼，带领宪兵队悻悻撤离。

第二章“闪电行动”疑点重重

李银魁回到官邸，打开三姨太的房门，气冲冲把手枪掼在桌上。三姨太已经起床，穿好衣服。

“司令部枪声大作，发生什么事了”她急切问道。

“她娘的，怕出事偏出事，闹鬼竟闹到老子头上了。”

三姨太给李银魁沏上一杯浓茶，随口问道：

“说细致些给我听听。”

“昨天带回来的绝密文件，机关长荒井喜七郎亲手交给我的秋季扫荡计划‘闪电行动’，放在密室间的保险柜里，夜间被人偷盗。”李银魁气喘吁吁说。

“盗贼捉住没有？”

“负伤逃走。”

“那绝密文件呢？”

“不翼而飞。”

“‘闪电行动’巨大诱惑力，吸引各路不速之客，都在打它的主意。”三姨太沏上一杯浓茶递到李银奎的手里。

“除了**新四军，没有别人对‘闪电行动’感兴趣。”李银魁主观武断。

“五战区游击总部的国军一七一、一七二两个师也在西山与日伪军躲猫猫，他们难道不想搞到日军秋季大扫荡的行动计划，避其锋芒，退避三舍？”三姨太提出新的看法。“军统搞情报一点不次于**。”

李银魁陷入沉思。

三姨太走到李银魁的身边，像哄孩子似的地说：

“贼无脚，摸不着。莫着急，细想想，带回的这份文件有哪些人知道？”

“除了我没第二个主。”

“你去日军本（hong)部开军事会议哪些人知道？”

“副官高炳文、作战参谋沈连成随老子同行。不过，除了他二人，身边也有不少人都知道我去参加军事会议。”李银魁说。

“回来路上，你与他们说了些什么？”三姨太问，

“回到办公室，老子把小鬼子狠狠骂一顿，大骂小鬼子只管叫老子打仗卖命，军饷只字不提。老子手下几千号弟兄喝西北风！”李银魁说。

“锣鼓听声，说话听音，你那牢骚爆发，再傻瓜的人也能听出鬼子要扫荡了，皇协军即将开赴战场。”

“当时高炳文还低声警告俺，司令，说话小心，隔墙有耳。沈连成也附和说，光棍不吃眼前亏，和日本人硬对硬的干，咱们会吃亏的。”

“你怎么回答的？”

“当初老子投靠小鬼子，图的就是捞些军饷。”李银魁说出心里话。“当初老蒋不够意思，始终把咱们当小妈养的。同样都是打小鬼子，他却分嫡系和杂牌。老子是杂牌，一分钱的军饷不拨。他当初要是手丫漏点，老子也不至于投靠小鬼子，当汉奸，遭世人唾骂，受这份窝囊气。老子为了生存才做下这种下作事，光陪不赚的买卖，老子不会干的。沈连成还劝解说，司令，英雄不说当年勇，现在咱们当汉奸了，在小鬼子面前，表面文章还是要做好做足。”

“从你的话语分析，高炳文和沈连成应该知道你去日军本部，是接收秋季大扫荡的任务，至于是否拿到‘闪电行动’他俩还吃不准。”

三姨太帮助李银魁分析问题，李银魁双手不停地敲打着脑袋，突然想起一个细节说：

“老子当时带着一个公文包，发牢骚时，曾经摔掼过几次。”

“此地无银三百两，你在告诉对方因为包里有文件，才引起你发这么的脾气。”

“照你的分析，绝密文件被盗与高炳文沈连成有关。”李银魁似有所悟问道。

“按照事物发展的正常逻辑，应该是这样。”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两人从小就跟随老子，咱们胜过父子之情。”李银魁起身来回度步，不时地摇着头说，他走到三姨太的面前突然大声质问：“你认为他们俩谁是**？”

“除了**，你敢肯定没有别样的内鬼？”三姨太反问说。

“你怀疑老蒋在老子身边安插进特务。”

“**和军统都是情报高手。”三姨太分析。“他们二人不是**，就是老蒋的军统。否则不会这样关心‘闪电行动’。”

“如果照你的判断，夜间发生的事件作何解释。”李银魁把高炳文击伤盗贼的经过细说一遍。

“情况还需要细致了解，比如盗贼怎么进入密室的，保险柜又怎样打开，高炳文怎么会恰到火候赶到现场，及时击伤盗贼，等等疑问，需要一个一个解答，才能合乎逻辑，得出正确推理。”三姨太不作正面回答，她要认真细致捋清线索，才好得出结论。

李银魁顿时头大了，他鲁莽草率，三道弯子迷失方向，摸不清东南西北方向。他捂住头重新躺在沙发上，连声叹息说：

“如若真照你分析的那样，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难知心。他们也会背叛老子？”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三姨太坚定说。

李银魁长长叹气，喃喃祷告。

“要是情报被军统盗走，也就谢天谢地了。老蒋和日本人藕断丝连，勾勾搭搭，他们的枪口一致对准**新四军。”李银魁咂口茶慢吞吞说。“前几次大扫荡，咱们的队伍还没下乡，新四军早就动员民众坚壁清野，一路扑空，老子敢断定我手下有人向新四军通风报信。”“怎么能断定内鬼是**？”

“荒井已经对老子产生怀疑，在会上不点名的指责老子，和新四军千丝万缕有瓜葛，含沙射影差点没明说是老子给新四军通风报信的。”

三姨太点燃一支洋烟，满吸一口，使劲吐出一个浓浓的烟圈，嬉笑道：

“这么说你的皇军主子对你不信任喽？”

“岂止不信任，他一直对‘和平建国军’不看好，更是把老子当作怀疑监视的重点对象，恨不能立马抓到证据，把老子一枪毙了。”

三姨太沉思半晌，突然提出新的看法。

“换个角度思考，日本军的这次军事会议，会否是个阴谋，设下圈套，让你钻进去？”

李银魁睁大眼睛呆望着三姨太：

“什么意思？”

“以前几次大扫荡，都是提前十天半月口头通知，好让你准备粮草弹药，直到出发的前一天才正式下达命令，分发扫荡线路图。而这次提前半个月就将秋季大扫荡的‘闪电行动’发到你的手中，荒井这样做你不感到有些蹊跷吗？”

李银魁沉默，他的脑海像倒片机，把昨天去日军本部的经过又倒映一遍。

作战参谋沈连成进来报告，说接到日军本部的电话，通知司令参加军事会议。李银魁备好马匹，带领副官高炳文和参谋沈连成，立即赶往日军本部，到了二道辕门，高炳文和沈连成被拦截住，李银魁只身走进乔场大佐的办公室。

乔场帝次是驻谯城日军第12混成旅团长，刚从南京归来，因为受到长官冈村宁次的训斥痛骂，把大日本的失败，归咎于属下对“三光政策”执行的不得力。乔场满肚子冤屈一股脑儿正向荒井发泄，李银魁不早不迟赶到。乔场转身朝着李银魁咆哮起来。翻译官上前翻译：

“乔场大佐说了，你们这些支那兵吃里扒外，非常狡猾狡猾的。打仗时游兵散勇，贪生怕死。更可恶的与**新四军串通一气，造成扫荡屡次失败，无功而返。”

李银魁毕恭毕敬站着。

乔场帝次又咆哮一阵。翻译官翻译：

“乔场大佐还说，大日本皇军要在秋天这个美好的季节，对路西再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扫荡，把**新四军彻底消灭掉。希望李司令对大皇军效忠，做出好的表现……”下面的话不愿翻译。

站在一旁的日军特高课机关长荒井少佐，狠狠瞪了他一眼说：

“一字不漏的按原话翻译给他听。”

翻译官翻译：

“乔场大佐说了，每次大扫荡，都有你们这些支那人当奸细，出卖情报，土共主力一次次从我大皇军的枪口下溜走。这次大扫荡一定要保密。谁要泄漏，格杀勿论。”

李银魁望望乔场大佐。

乔场用日语又说了一阵，翻译官翻译：

“乔场大佐说，这次秋季大扫荡，以谯城为中心、流沙河、黄土岗为左右两翼，分三路从东、南、北方向，向土共的根据地西山区包抄式扫荡，彻底端掉新四军盘踞的老巢。”

荒井从皮包里拿出秋季大扫荡，代号：“闪电行动”的绝密文件交给李银奎说：

“里面有大扫荡的时间，作战部署和火力配备，以及行动路线。要绝对保密，如果走漏半点风声，大日本的军法惩处，绝不姑息。”

李银魁越想越后怕，如果荒井坐赃陷害，李银魁在劫难逃，他的额头不由己冒出虚汗。

“那个盗贼外貌特征，高炳文看清楚没有？”三姨太问。

“含糊其辞，没细致介绍。高炳文说，慌乱中，似觉得那盗贼身手敏捷，功夫不凡。”

“荒井是否会雇佣江洋大盗，来做下作事？”

“照你分析，荒井这个老狐狸，开始向我下毒手了。”李银魁慌张起来，额头滋滋冒出虚汗。

他的思维陡然扩展，三姨太的提醒，不是没有道理。日本人对他这个投降的政敌，一直有戒备，名义上是汪伪政府的“和平建国军”，协助大皇军建立大东亚共荣圈，在每年常规的夏秋二季大扫荡中，李银魁表面整装以待，但到关键时刻，遭遇新四军或是国军，不是做缩头乌龟，就是临阵脱逃，一点没有协同作战的诚意。最使日本人恼怒，精心设计安排的大扫荡，包抄进入新四军占领的抗日游击根据地，人家早已提前人员撤退，坚壁清野，留下一座座空荡荡的村庄。显然对方得到准确情报，做好准备，提前防范。扫荡行动属于军事绝密，日本人不会泄露，最大可疑是顶着皇协军帽子的中国人。李银魁逐渐进入日本人的视野，引起警觉。特高课机关长荒井喜一郎多方搜集情报，留心观擦，发现李银魁不仅与重庆有着密切关系，而且存在浓厚的亲共思想，这种人不除留有后患。可惜荒井始终没有抓到确凿证据，不好对李银魁下毒手。“闪电行动”会否是荒井一个阴谋？李银魁觉得有可能。

“与狼共舞，随时都有丧生的可能。”三姨太警示提醒。

“老子要做好两手准备，既要防备日本人的暗算，又要清除身边的内鬼，双管齐下。”李银魁自言自语，接着对三姨太吩咐，“通知营以上军官开会。”

“号召他们检举揭发内鬼吗？”三姨太点点他的脑壳。“糊涂之极。虚张声势只会打草惊蛇。

“依你说咋办？”

“留心观察，暗中调查，再狡猾的狐狸，有时也会露出尾巴。”

李银魁用欣赏的眼光看着年轻漂亮的三姨太。

“到底是读书人，洋墨水没有白喝，经你一点拨，老子心里亮堂多了。背腹受敌，左右夹击，老子要学会狡兔三窟，处处提防。”李银魁看看时间不早，临走吩咐，“这事儿你要给老子多留神，发现情况，立即向老子报告。”